原告被告如坠云雾之中。由于相互不懂,案被断得七零八落。正因为断得七零八落,延津大治。不到万不得已,不到杀人放火程度,延津人不告状。大家是非大家自己解决,延津倒显得派太平。由于告状人少,老胡闲来无事,喜欢上门手艺:做木工活。白天断案老胡无精打采,到晚上,县衙灯火通明,老胡脱下官服,换上短打扮,开始敲打桌椅板凳和箱子柜。别县衙股衙气和潮气,延津县衙,股刨子花和油漆味道。县上帮捕快衙役,穿上官服是捕快衙役,脱下官服是老胡木匠徒弟。延津出好木匠,源头就在这里。让衙役当木匠,衙役本该不情愿,但老胡既不知给上峰送礼,断起案来,也不知其中奥妙,就给这帮捕快衙役留下空子,于是甘心当老胡徒弟。知府老朱来延津巡视,闻到县衙味道与别处不同,也摇头笑。由于延津派太平,老胡县令口气当三十五年。到老胡六十岁时候,按官制该退休,才彻底告老还乡。与他同时来河南做官同僚,或县令,或知府,三十五年中,如老胡他爹所言,大半或进大狱,或上法场,或被罢官。知府老朱,就在老胡五十岁那年进大狱。这时同僚皆骂老胡:“都说延津老胡老实,谁知他个龟孙最有心眼。”
但老胡退休之后,只告老,并无还乡,留在延津。没还乡并不是无乡可还,而是在延津生活三十五年,已服延津水土。延津是盐碱地,水咸,水苦,含大量碱和硝。这水不但人喝摇头,牲口喝也摇头。延津人爱摇头,源头就在这里。摇头不是说对这人或这事不满意,仅是个习惯而已。老胡刚来延津时,吃苦水,天天拉肚子,学会摇头;几年过去,不拉肚子,回湖南麻阳省亲,麻阳水淡,缺碱和硝,倒开始天天大便干结。七天不吃饭人还可以活,七天不拉屎就把人给憋死。老胡这时又摇头。老胡退休之后,只好认他乡为故乡,留在延津。延津县城正中有条津河,老胡用三十五年积蓄,在大桥下买处院落,彻底当起木匠。初当木匠身轻松,个月后,老胡又开始为当木匠发愁。老胡当县官时,做木匠活是忙里偷闲,只是打个桌椅板凳箱子柜。木匠分房木匠、车木匠、家具木匠;三种木匠中,家具木匠手艺最易学;车木匠,轮鞣辐辏,学起来就比打家具难些;房木匠,抖棋檐棋,雕梁画栋,又比车木匠难些。老胡本不甘心只当个家具木匠,但毕竟是六十多岁人,从头再学车木匠和房木匠,已力不从心,只好仍在家打些家用什物。过去当县官时,别人把桌椅板凳箱子柜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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