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魂灵就要到地狱里边去,地狱里边怕是他没有房子住、没有衣裳穿、没有马骑。活着人就为他做这套,用火烧,据说是到阴间就样样都有。
大至喷钱兽、聚宝盆、大金山、大银山,小至丫鬟使女、厨房里厨子、喂猪猪倌,再小至花盆、茶壶茶杯、鸡鸭鹅犬,以至
三
再说那染缸房里边,也发生过不幸,两个年青学徒,为争个街头上妇人,其中个把另个按进染缸子给淹死。死不说,就说那活着也下监狱,判个无期徒刑。
但这也是不声不响地把事就解决,过三年二载,若有人提起那件事来,差不多就像人们讲着岳飞、秦桧似,久远得不知多少年前事情似。
同时发生这件事情染缸房,仍旧是在原址,甚或连那淹死人大缸也许至今还在那儿使用着。从那染缸房发卖出来布匹,仍旧是远近乡镇都流通着。蓝色布匹男人们做起棉裤棉袄,冬天穿它来抵御严寒。红色布匹,则做成大红袍子,给十八九岁姑娘穿上,让她去做新娘子。
总之,除染缸房子在某年某月某日死个人外,其余世界,并没有因此而改动点。
子。
呼兰河这城里,就有许多这类人。人们关于他们都似乎听得多、看得多,也就不以为奇。偶尔在庙台上或是大门洞里不幸遇到个,刚想多少加点恻隐之心在那人身上,但是转念,人间这样人多着哩!于是转过眼睛去,三步两步地就走过去。即或有人停下来,也不过是和那些毫没有记性小孩子似向那疯子投个石子,或是做着把瞎子故意领到水沟里边去事情。
切不幸者,就都是叫化子,至少在呼兰河这城里边是这样。
人们对待叫化子们是很平凡。
门前聚群狗在咬,主人问:“咬什?”
再说那豆腐房里边也发生过不幸:两个伙计打仗,竟把拉磨小驴腿打断。
因为它是驴子,不谈它也就罢。只因为这驴子哭瞎个妇人眼睛,(即打驴子那人母亲)所以不能不记上。
再说那造纸纸房里边,把个私生子活活饿死。因为他是个初生孩子,算不什。也就不说他。
四
其余东二道街上,还有几家扎彩铺。这是为死人而预备。
仆人答:“咬个讨饭。”
说完也就完。
可见这讨饭人活着是钱不值。
卖豆芽菜女疯子,虽然她疯还忘不自己悲哀,隔三差五还到庙台上去哭场,但是哭完,仍是得回家去吃饭、睡觉、卖豆芽菜。
她仍是平平静静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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