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后,暑热刮走了,蚊子也刮光了。空气里,湿凉湿凉的,都是水分。天上的月亮好像也洗过了似的,变白了,一团模糊的白影,映在墨黑润湿的夜空中。公园里满地的残枝败叶,那一排大王椰树大招风,吹得枝叶狼狈,有几棵,长叶吹折了,披挂下来,露出了残秃的树顶。绿珊瑚全倒塌了,乱糟糟枝干纠缠在一处。整个公园遭历大劫一般,满目疮痍。
郭老在公园大门博物馆的石级上,背着双手,踱来踱去,他穿了一件玄黑大褂,满头白发如雪。他紧皱着一双寿眉,在发愁。原来昨天傍晚,台风刚过,铁牛在公园里,终于闯下了大祸。有一对青年男女,躲在莲花池中的亭阁里,搂搂抱抱。男的是个外岛放假回来的充员士兵,女的是护士小姐。两个人做得过火了些,偏偏却给铁牛撞见了,那个愣小子的疯病又发作起来,破口便骂人家狗男女,侵占咱们的地盘,我们这个老窝,哪里容得外人进来撒野?又指着那个护士说了许多不干净的话。那个充员一怒,便和铁牛干上了。铁牛在他小腹上戳了一刀,把人家杀成重伤。刑警赶来,铁牛愈加癫狂,几个刑警乱棍齐下,把他打得头破血流,滚跌在地上。
“要不是我抢过去挡住,那个愣小子早就死在乱棍下了!”
郭老慨然对我说道:
“铁牛一看见我,便滚爬到我的脚下,一把搂住我的腿,哭喊道:‘郭公公——快救我——他们要打死我了——’他脸上流满了血,刑警把他拉走,他却拼命死抓住我的衣角不放,呜呜地哭泣得像个小儿似的。”
“这次——”郭老哀叹道,“他们一定会把他送到火烧岛去了——”
我记得离家的那天晚上,头一次闯进公园里来,郭老把我带回去,收容在他家里,他让我观阅他收集的那本“青春鸟集”,一面把公园里的沧桑史原原本本讲给我听。他指着铁牛那张照片叫他枭鸟,他那时就预言道,铁牛日后必定闯下滔天大祸。他说这都是我们血里头带来的,我们的血里头就带着这股野劲儿,就好像这个岛上的台风地震一般。
“你们是一群失去了窝巢的青春鸟。”他满面悲容对我说道,“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自己也不知道——”
星期六的夜晚,而且台风又过去了,公园里的青春鸟统统飞了回来,如同一群蝙蝠,在洞穴里避过风雨,一只只趁着夜色朦胧,都飞回到自己这个老窝里来,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取暖,唧唧啾啾,彼此传递一些荒诞不经的是非消息。
啪的一声,我一走上莲花池的台阶头上早挨了一下,我们师傅杨教头一看见我,刷地一下把扇子便劈头敲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