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我阿青。”
“几点钟了,阿青,”他用手拨我的手表来看,随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凄惨,才四点半,我后妈又在打麻将,要我八点钟以后再回家。”
“我们看电影去。”我提议道。
他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五块钱的钞票。
“我出来时,带了五十块的,打弹子输掉了二十。”他又吐了一下舌头。
“你老爸从前开什么飞机?”
“轰炸机,B—25,轰——”他用手做了一个飞机俯冲的姿势,“他现在在家里养鸡。”
“什么?”唱机里正放一支汤姆·琼斯的歌,声音奇大,我听不清楚。
“他养鸡!”他大声叫道,“我们家有五百多只来亨鸡。”
我突然笑了起来,我觉得没有比开轰炸机的驾驶员养来亨鸡更滑稽的事了。
在这里泡了一个下午,四个多钟头,钱也喝光了。本来我还打算去看电影的。”他吮着番石榴汁笑道。
“你一个人在这里穷泡干什么?”
“到哪里去呀?外头热得发昏!”他咂一下舌头。
“去游水呀!”
“昨天我才去东门游泳池,挤得像沙甸鱼,水是臭的!本来我打算留在家里看武侠小说,喂,你也练武功么?”
“我请你。”我说。
“真的么?”
“我们去看新世界的《独臂刀》。”
“棒
“我们家臭烘烘的,鸡屎臭!我老爸天天在鸡棚里捡鸡蛋,我后妈就在屋里搓麻将。从早上搓到半夜,从半夜搓到天亮。你猜我后妈为什么不喜欢我待在家里?”
“你调皮捣蛋。”
“勿是!勿是!”他又笑着摇头,“我在家,她就输钱。因为我爱看武侠小说,看‘书’把她看‘输’了。她说我是个倒霉鬼。”
“倒霉鬼,你叫什么名字?”
“赵英,赵子龙的赵,英雄的英。”
“我的段数才高哩,我在小学就看《射雕英雄传》了!”
“哈,哈,我也刚看完《射雕》。”他拍起手叫道,“我在恒毅住宿,天天晚上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看,好过瘾!有一天,给吴大傀头捉到了,把《射雕》全部没收去了。吴大傀头是我们的舍监,有两百磅,一讲话,就喘气,指着我骂道:‘侬这个小鬼头,顶勿守规矩!’”
“你是上海瘪三么?”
他又咯咯地笑个不停。
“勿是!勿是!”他猛摇头,打着上海腔,“我后妈是上海女人,她一天到晚指我的额头骂:‘小赤佬!小赤佬!’她说要是恒毅开除我,她就把我送到阿里山上面那间中学去。你听过上海女人骂人么?她们的声音像刮玻璃那么尖!我后妈一喊,我老爸便捂起耳朵开溜。他从前还是飞行员哩。就是喷射机也没有我后妈的嗓子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