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什么都他妈的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摔倒撞到头。过了一会儿我在床上。你在场。是艾琳打电话给你?”
“是。她没说
“是啊。写得很差。”
“我不相信。写了多少?”
“大约三分之二——就价值而论,其实不值什么的。你晓得作家怎么会知道自己江郎才尽吧?”
“我对作家的事一无所知。”我把烟丝填进烟斗。
“当他开始看自己的著作找灵感时。绝对不会错。我这儿有五百页打字稿,超过十万字。我的作品很长,读者喜欢长作品。傻瓜大众以为页数多藏的宝贝就多。我不敢重读一遍。内容我连一半都记不得。我就是怕看自己的作品。”
在中午的暑气中,开车走在从公路到小丘弯处的一段破路上跟跳舞似的,两旁焦渴大地上点缀的矮树丛此时已白茫茫罩满沙灰。杂草味几乎令人作呕。一阵微弱的热酸风吹来。我把外套脱掉,袖子卷起,但车门烫得不能搁手臂。一匹系着缰绳的马儿困乏地在一丛千叶树下打盹。一位褐发墨西哥人坐在地上如饥似渴地看报纸上的新闻。一株风滚草懒洋洋滚过路面,停在地面的花岗石层,刚才还在场的蜥蜴一眼没看到就消失了。
接着我走柏油路绕过小山,来到另一处乡野。五分钟后我拐进韦德家的车道,停好车,走过石板地去按门铃。韦德亲自来开门,他穿着棕白相间的短袖格子衬衫、浅蓝色斜纹棉裤和室内拖鞋,晒得黑黑的,气色不错。他手上有墨水痕,鼻子一侧沾了烟灰。
他领着我走进书房,停在书桌后面。桌上堆着厚厚的黄色打字稿。我把外套放在一张椅子上,坐进沙发。
“马洛,多谢光临。喝一杯?”
我脸上露出被酒鬼请喝一杯的表情。我自己感觉得出来。他咧嘴一笑。
“你气色倒不错。”我说,“跟那一夜相比,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比自己以为的勇敢。”
“我现在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是期望却未必能得到的东西。对自己的信仰。我是个被宠坏而不再有信仰的作家。我有豪华的房子、美丽的妻子和极好的畅销纪录。但我其实只想大醉一场,忘个精光。”
他两手托腮,隔着桌子望过来。
“艾琳说我试图开枪自殺。有那么严重吗?”
“你不记得?”
“我喝可口可乐。”他说。
“你改得挺快嘛。”我说,“现在我不想喝酒。陪你喝可口可乐。”
他用脚踏了一个按钮,不久坎迪来了,脸色阴森森的。他穿一件蓝衬衫,戴橘色围巾,没穿白外套。下身是黑白双色鞋,以及优雅的高腰华达呢裤。
韦德要了可口可乐。坎迪凶巴巴地瞪我一眼就走开了。
“作品?”我指指那堆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