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之由,便又交代士官长切了一大盘卤菜,开了两瓶特级陈年高粱酒,说好算是为我饯行;我们一伙人有吃有喝又有得看,早把搜索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大伙儿有说有笑,不一会儿都喝红了眼睛,独独老兵林佳民愈喝愈闷,一会儿嫌A片女主角“唱作不佳”,一会儿又开骂连长刻薄寡恩。人说老兵最怕看人退伍,这我也是过来人,于是便任他骂去。回营归队的路上,我和林佳民走在队伍最后面,经过废酒厂的时候,我们站在水泥墙根上撒野尿;老兵林佳民余兴未尽,心有不甘,撒完尿,随手捞起地上一块碎砖在偌大的水泥墙上涂写起来,我上前一看,写的是:
老鸟有交代,中鸟要等待,菜鸟要忍耐,
我干你娘咧——去死啦!
林佳民酒意未消,把几个字写得咬牙切齿似的入木三分,写完,煞有其事地把逃兵×××的单位、级职、姓名签在墙上,另外又画了一把刺刀,刀刃上还淌下一道血流。
隔天部队集合早点完毕,连长宣布逃兵尚未找到,今天继续加强搜索;又说昨天傍晚有人发现在废酒厂的水泥墙上有疑似逃兵的留言,列为重点区域,加强搜索。晨跑的时候,老兵林佳民喜出望外,脚也不跛了,一路上健步如飞,比返台休假的时候还要新颖焕发。
用过早餐,依旧兵分三路,大伙儿带着连庄自摸的心情直趋士官长的小铺,有人道出了大家心中的话:希望逃兵×××永远不要被逮到,那么就可“天天星期天”了。有人忘形地大喊×××加油!甚至开赌下注起来,彼此为了正确的赔率争执不休。有人说不出三天一定抓到;有人说至少可以搞掉一两个礼拜,说归说,酒照喝,我心想,再这么下去,口袋很快就要见底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消息透过无线电手机传来,逃兵×××已在岛北边的废猪圈里被人押回,任务解除,部队即刻带回。大伙闻讯不语,难掩失望之情。途经废酒厂的时候,我再一次看着林佳民昨天写在水泥墙上的字句,没有了早上的得意之形,酒意乍退,人清醒了,欢乐也消失了。
之后,直到退伍前一天,我还不时会路经那面泛着酒味的水泥墙,墙上老兵林佳民的留言逐日褪色了。退伍之后,直到今天,我还会偶尔想起它——特别是在生活变得像是一杯苦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