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了咽唾沫,又变得吞吞吐吐。
“账单都是这样的。”我附和道。
她的语调突然变得颇为粗鲁:“我向您保证,医生,我的精神马上要崩溃了。我夜里睡不着,心脏怦怦乱跳。还有,我收到一位苏格兰先生的来信——其实有两封信——写信的都是苏格兰人,一位是布鲁斯·麦克弗森先生,另一位叫科林·麦克唐纳。真巧。”
“不见得,”我冷冷回答,“这种人往往自称苏格兰人,但我怀疑他们祖上有犹太血统[1]。”
[1]犹太人往往被认为精明、有金钱头脑。
“光是期票就从十镑到一万镑,”艾克罗伊德太太边回忆边小声嘀咕,“我曾写信给其中一位先生,但没能谈妥。”
“我会全都说出来。”
她顿时轻声惊呼。
“唔!医生,您太无礼了!听上去好像……好像……反正我三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
“那为什么不有话直说呢?”我怂恿道。
艾克罗伊德太太摸出一条花边手绢,擦一擦眼泪。
她停住了。
我估计这番谈话终于要进入实质性阶段了。我还从没见过比她更能绕圈子的人。
“您瞧,”艾克罗伊德太太低声说,“不都得怪我期望值过高吗?本来还盼着遗产有我一份。当然,我虽然期待罗杰留点钱给我,但心里也没底。我就想,要是能瞄一眼他的遗嘱该多好——并不是鬼鬼祟祟地偷窥——只要看了遗嘱,我就能早作打算。”
她斜睨了我一眼。此刻的气氛相当微妙。好在适当运用语言能给丑陋的真相蒙上一层遮羞布。
“这些话我只能跟您说,亲爱的谢泼德医生,”艾克罗伊德太太急急地说,“相信您不至于误会我,波洛先生那儿,还得托您多美言几句。那是在星期五下午——”
“医生,也许您能帮忙向波洛先生捎个话——帮我解释解释——外国人很难站在我们的立场上看问题。而且您不了解——谁也不了解——我吃过的那些苦头。煎熬啊,我这辈子就是一年又一年的煎熬。我本来不该说死人的坏话,但事实就是如此。就算数额再小的账单,罗杰都要仔细盘查,好像他每年的收入只有可怜巴巴的几百英镑,而不是这附近最有钱的大财主之一——昨天哈蒙德先生是这么告诉我的。”
艾克罗伊德太太停了下来,用花边手绢轻拭着眼睛。
“啊,”我引导她往下说,“您是指报销账单?”
“那些可怕的账单!有几张我根本不想拿给罗杰看,有些事情男人根本不会理解的,他会说没必要买那些东西。当然了,账单总是越堆越多,哎,还没完没了地寄来——”
她恳切地望着我,仿佛想让我就账单这一惊人的特质对她表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