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印前记
《围城》九四七年在上海初版,九四八年再版,九四九年三版,以后国内没有重印过。偶然碰见它新版,那都是香港“盗印”本。没有看到台湾“盗印”,据说在那里它是禁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夏志清教授英文著作里对它作过高评价,导致些西方语言译本。日本京都大学荒井健教授很久以前就通知他要翻译,近年来也陆续在刊物上发表译文。现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建议重新排印,以便原著在国内较易找着,感到意外和忻辛。
写完《围城》,就对它不很满意。出版现在更不满意本文学批评以后,抽空又长篇小说,命名《百合心》,也脱胎于法文成语(iecoeurdartichaut),中心人物是个女角。大约已写成两万字。九四九年夏天,全家从上海迁居北京,手忙脚乱中,把叠看来像乱纸草稿扔到不知哪里去。兴致大扫,直没有再鼓起来,倒也从此省心省事。年复年,创作冲动随年衰减,创作能力逐渐消失——也许两者根本上是回事,们常把自己写作冲动误认为自己写作才能,自以为要写就意味着会写。相传幸运女神偏向着年轻小伙子,料想文艺女神也不会喜欢老头儿;不用说有些例外,而有例外正因为有公例。慢慢地从省心进而收心,不作再写小说打算。事隔三十余年,也记不清楚当时腹稿里人物和情节。就是追忆清楚,也还算不得数,因为开得出菜单并不等于摆得成酒席,要不然,谁都可以马上称为善做菜名厨师又兼大请客阔东道主,秉承曹雪芹遗志而拟定“后四十回”提纲学者们也就可以凑得成和得上个或半个高鹗。剩下来只是个顽固信念:假如《百合心》写得成,它会比《围城》好点。事情没有做成人老有这类根据不充分信念;们对采摘不到葡萄,不但想像它酸,也很可能想像它是分外地甜。这部书禄版时校读很草率,留下不少字句和标点脱误,就无意中为翻译者安置拦路石和陷阱。乘重印机会,校看遍,也顺手有节制地修必些字句。《序》里删去节,这节原是郑西谛先生要添进去。在去年美国出版珍妮·凯利(jeannekelly)女士和茅国权(nathank.mao)先生英译本里,那节已省去。
九八0年二月
这本书第二次印刷,又改正几个错字。两次印刷中,江秉祥同志给技术上和艺术上帮助,特此志谢。
九八年二月
乘第三次印刷机会,修订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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