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求抬抬头,想建议他全家搬来,可是紧跟着便又低下头去,不敢把心意说出来;他晓得自己经济能力是担负不起两个人日三餐;况且姐丈调养还特别要多花钱呢!
瑞宣心中很乱,假若事情发生在平日,他想他定会有办法。可是事情既发生在现时,即使他有妥当办法,谁能保险整个北平不在明天变样子呢?谁敢保证明天钱先生不再被捕呢?谁知道冠晓荷要怎样报复呢?谁敢说金三爷,甚至连他自己,不遇到凶险呢?在屠户刀下猪羊还能提出自己办法吗?
他干嗽好几下,才说出话来。他知道自己话是最幼稚,最没力量,可是不能不说。即使是个半死人,说句话总还足以表示他有点活气儿。"三伯伯!看少奶奶得在这儿伺候着钱伯伯。,和内人,会帮她忙。至于他们公媳二人生活费用,只好由咱们大家凑凑。这些话都不是长远办法,而只是得过且过,混过今天再说明天。谁敢说,明天咱们自己不被日本人拿去呢!"
野求长叹口气。
金三爷把大手放在光头上,用力擦几下子。他要发怒,他以为凭自己武功和胆气,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绝对不会受欺侮。
这时候,里屋里钱先生忽然"啊"声,象只母鸡在深夜里,冷不防被黄狼咬住,那尖锐,苦痛,与绝望。野求脸,好容易稍微转过点颜色来,听到这声,马上又变成惨绿。瑞宣象被针刺似猛站起来。金三爷头上仅有几根头发全忽竖起,他忘自己武功与胆气,而觉得象有把尖刀刺入他心。
三个人前后脚跑进里屋。钱老人由横躺改为脸朝下趴伏,两臂左右伸开,双手用力抓着床单子,指甲差不多抠进布中。他似乎还睡着呢,可是口中出着点被床单阻住不甚清楚声音。瑞宣细听才听明白:"打!打!没说!没有!打吧!"
野求身上颤抖起来。
金三爷把头转向外,不忍再看。咬咬牙,他低声说:"好吧,祁大爷,先把亲家治好,再说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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