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三爷你……"瑞宣停顿住,觉得在国破家亡时候,普通彼此敷衍话是不应当多说。
"第二件,埋亲家太太以后,又该怎办。可以把姑娘接回家去,可是那来,谁照应着亲家呢?要是叫她在这儿伺候着公公,谁养活着他们呢?"
他心上与眼前——北平属日本人,他至亲好友就会死亡;他们死亡不仅损失他金钱,而且使他看到更大危险,大家都可以无缘无故死去危险。在平日,他几乎不知道什是国家;现在,他微微看见点国家影子。这个影子使他心扩大些,宽大些。他还想不出他是否该去,和怎样去,抵抗日本人;可是,他仿佛须去作点异于只为自己赚钱事,心里才过得去。
陈野求可怜样子,和瑞宣热诚服侍钱老人,都使他动点心。他本来看不起他们;现在,他想和他们商议商议钱家事,象好朋友似坐在块儿商议。
瑞宣本来就没心去计较金三爷曾经冷淡过他;在看见金三爷怎样收拾冠晓荷以后,他觉得这个老人是也还值得钦佩。在危患中,他看出来,只有行动能够自救与救人。说不定,金三爷伸拳头,就许把冠晓荷吓回去,而改邪归正。假使全北平人都敢伸拳头呢?也许北平就不会这象死狗似,声不出受敌人踢打吧?他认识拳头伟大与光荣。不管金三爷有没有知识,有没有爱国心,反正那对拳头使金三爷头上发出圣洁光。他自己呢,只有对手,而没有拳头。他有知识,认识英文,而且很爱国,可是在城亡时候,他象藏在洞里条老鼠!他自惭使他钦佩金三爷。
"都坐下!"金三爷下命令。他已经十分疲乏,白眼珠上横着几条细血道儿,可是他还强打精神要把事情全盘讨论过儿——他觉得自己非常重要,有主意,有办法,因为他战胜冠晓荷。又点上烟,巴唧两口,话和烟齐放出来:"第件,"他把左手拇指屈起来,"明天怎埋亲家太太。"
野求顾不得擦拭脸上泪;眼珠儿定住,泪道儿在鼻子两旁挂着,他对金三爷红鼻子发楞。听到三爷话,他低下头去;即使三爷没有看他,他也觉到有对眼睛钉在他头上。
瑞宣也没话可说。
他们仿佛是用沉默哀恳着金三爷再发发善心。
金三爷咧咧嘴,无可如何笑。"看哪,事情还求李四爷给办,钱,"他眼真钉在野求头上。
野求头低得更深些,下巴几乎碰到锁子骨上面。"钱,唉!还得出吧?"
野求大口咽着吐沫,有点响声。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