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不足而革,则所革者亡,革者亦凶。
——苏轼《东坡易传》
欧不易始终不知自己这个“易”字,究竟是难易之易,还是改易之易。
这名是他父亲从个僧人那里求得,他父亲虽不识字,却惯会长篇大套混说些道理:“这个易字好啊!你若想成个人,哪里似端碗吃饭这般容易?便是端碗吃饭,也教你两三年,才拐拐搭搭学会。更莫说,这碗从哪里来?米从哪里来?不全是把泥、捧水、粒种、棵苗,流多少汗水,才煮熟端到你跟前?因此呢,孩儿啊,成人不易哪!你爹干这农活儿,怕是天底下最笨贱营生,却也分毫不敢松气,日日夜夜都得盯着瞅着、提着吊着。这天干,那天湿;这里生虫,那里出斑。年年月月都得这般,哪里敢改易?因此叫不易。还有——人不是鬼怪,样儿不能换过来,又变过去。你得有个正样儿,不论穷富,高低,这心肠始终不能变。哪怕隔十年二十年,人见,仍能眼认出你,是那个欧不易!这才对,才算是没活歪、没走样儿……”
他听,越发嫌厌自己这既矛又盾名。生而为人,确万般艰难,尤其像他这等农家之子。但若不改不易,哪里能脱得难、求得到易?
好在他父亲不似那等愚钝农人,眼皮底下只见得到几亩田,拼死力,也要他读书。他也异常刻苦,在村塾里读几年,想省下束脩钱,也好帮父亲做农活儿,便回家自习。白天耕田,夜晚苦读。借书不易,每借到部,便自家制泥版,将文字抄刻上去,架在柴草上烧成薄片土坯,片片垒在墙根床脚。几年间,卧房和柴房全都垒满。虽然翻检不易,却也可称汗牛充栋,更逼着他尽早全都背熟。
苦读十多年,他终于考中县学。住进官修学舍中,领到套白衣襕衫,每月还发放贯钱、六斗米,他身心苦紧多年,顿时如同蝉蜕羽化般,忽地轻畅。
只是,与那些常年有师友训导同学比,他眼界窄浅许多。尤其他那些泥版书,文字有许多错谬,却又全都强诵死记,刻在心上般。在县学中听师友读与自家不同,还极力争辩过几回,惹得教授生恼、同学哄笑。他只有从头改过,因此,头两年学业始终不及同学。不过他是刻苦惯,心里越闷郁,学得便越用功,渐渐也跟上同学,甚而开始领先,顺利考上州学。
到州学,眼界又自不同。欧不易却心读自家书,不与他人较高低,因而深得教授、学官赏赞。几年后,解试考中第五名。可他身在泸州,要去汴京,水陆三千多里,盘缠便得几十贯,更莫论在京城应考期间食宿。而他家中年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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