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冥于升,知进而不知止者也。其为不明,甚矣。
——程颐《伊川易传》
刘仓子已经躁急许多年。
他父亲是衙前老吏,为人愚懦,事事小心,到老也只是个写录文籍贴司。月钱三贯、米六斗,仅免于饥寒。刘仓子自小瞧着其他吏户家孩儿吃穿耍用,样样都胜过他许多,再看那些父亲,个个鼻孔哼气、眼朝天翻、话声震瓦,他父亲却常躬着背、垂着脸,走路生怕踩到什。别人差事常推给他,功劳却从不算及他。
刘仓子不愿如父亲这般窝气受嘲,何况这大宋,是吏人之世界。州县*员虽然皆由朝廷差遣。可官有避嫌之规,严禁去原籍或有田产之地赴任,因此,官常为客,三年任满,便得迁转。而吏却是主,世代生长于斯,人情事理,自来惯习。官不知,吏熟;官不见,吏察,因而,有强吏自称“立地知县”。刘仓子便想做这等立地官人。
他自小学些文墨,投名应募吏职后,先被差作乡书手。乡书手是向下职务,常年只能奔走于乡里。他瞅准县仓,县要务在税赋,税赋大半归县仓。县仓簿记由位手分掌管,他便时时寻机去巴附这手分。他没有钱去开路,只能使力,运柴搬水、跑腿捎物、听风探信……但凡能瞅见间隙,都尽力奔赶过去。那手分自然知道他私心,却始终装作不知,他献忠效力,只安然受之,把他当作个义仆。他虽懊闷,却不敢懈怠,更不敢流露丝毫。
如此勤勉五年,他已经二十四岁。那手分似乎略略转些意,有天向他透句活话:“那老仓子昏得连麦和荞麦都辨不清,得换人。”他听无比欢喜,去乡里催税时,向家农户强索两只鸡,提着要去送给那手分。刚走到桥头,见两个公人押着个戴枷囚犯,迎面走过来。他瞧那囚犯,竟是那手分,头发披散,满脸污垢,咧着嘴在哭。他顿时惊住,手松,两只公鸡掉落,扑腾几下,起掉进河里。
更令他懊丧是,县仓新差手分,竟是他原先上司。他因心望着县仓,从未着意敬顺这个上司,而这上司也早已晓得他心思作为。他心横,转而又去巴附这上司。这上司始终冷着脸,偶尔嘲他几句。他顾不得这些,照旧继续寻机效力,那上司也只安然受之,连头都未点过点。
又过三年,到去年年初,上位知县都已任满,那上司却仍未有丝松活。他也心力耗尽,心想自己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做个下吏,至今连个妻子都无力说娶。这颓念生,人顿时委顿,觉着眼前黑茫茫,寻不见丝生趣。灰心之极,甚而想寻短见。
可就在这时,那上司竟唤他过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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