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聚也。有聚必有党,有党必有争。故萃者,争之大也。
——苏轼《东坡易传》
胡斗子恨不得剁掉自己那双手。
他这双手比寻常男子手要瘦小很多,指头又细又尖,细竹条编小耙子般。正因手小,儿时抢吃食,他把总比兄弟们抓得少。他只能让自己手快些,因而养成尖钻急狠性子,他娘常笑他是小急爪。
他家是乡里三等户,营生粗粗过得,只是略遇些事,便难免局促。尤其他兄弟三个全都成年后,家计便越发紧涩。旦父亲过世,兄弟析产,全都得落到五等穷户。胡斗子心思比两个兄弟聪敏些,见县里招衙吏,便偷偷去应募,竟被选中,且被差作斗子。
每年夏秋,跟着父亲去纳税时,他最馋慕便是斗子。那些斗子身黑吏服,站在税场口上,冷着脸,凶着眼,呼喝斥骂,威风之极。尤其他们手中那文思院官制粮斗,松木制成,方口边沿包着铁叶,镂印着官文。眼瞧去,便比乡里家用木斗尊贵许多。县几千农户粮都要先倒进这里头,验过后,才堆到官仓,整运去汴京。这官斗,如同官家张御口,年复年吞去全天下粮米粟豆。能替官家把守这御口,自然无比尊荣威严。
他领到那套黑绢吏服,欣喜得手都在颤,赶紧抱着走到官厅旁边那间衙吏值日房中,脱掉自己身上旧常服,换上这套新吏服。黑幞头戴正,衣襟拽直,牛皮腰带束紧。只有黑皮靴子略有些窄挤,穿穿应该会宽松些。可惜那房里没有镜子,照不见自己威严。即便如此,他也立即觉着自己高大挺直许多。出县衙,走在路上,路人不由得都要偷望他两眼。他将头昂得高高,觉着自己脚下尘土都在闪亮。
回到家中,父母兄弟们见到,全都惊愣在那里。原本他是家中最受气那个,从那天起,家人声气全都虚软许多。他父亲更是连连感叹:“往后纳粮,再不必受欺啦。”
第天到税场当差,他抱起那只官斗,里外上下细细摸看半晌,像是捧到官印般,满心虔诚敬畏。有农户来纳粮,他不愿像其他斗子那般凶煞,和气笑着,让农户将粮食倒进木柜,他抓起木铲,铲进粮斗中,盛满后,拿过木概子,小心刮去上头多余粮食,将粮面刮得镜子般平整。让那农户瞧过,才倒进木槽里。这举动,都让他觉着自己既威严又公道,如同天地良心在自家胸中。
然而,傍晚歇工后,其他斗子邀他起去吃酒。他忙笑着点头,心里却忐忑不已。自己头回当差,该出钱宴请这些人,可身上只有三十几文钱,只能暗暗盼着众人是凑份子。那些斗子却全都不说钱,也不进小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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