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洪水不知何时才能退,就算退,家那些田地,不知还能不能耕种。小人生来只会耕地,做不来其他营生。借员外钱,不知道如何归还。”
“嗐!说你呆,你真是呆!不过人都说,若欲成得事,除非三分呆。你这呆气何止三分?你是个囫囫囵囵十足呆。这吧,咱们做笔买卖,就把你当块呆田,预买你三分收成。往后你得石,收三斗。十年八年,总能收回这副棺椁钱。再多,便算作利钱。你活年,便收年。如何?”
“这……成。不过小人听得有句俗话——言语过耳忘,墨字百年新。小员外若真愿帮小人,就立个字据。”
莫裤子当真带着他,到街口家相识锦帛铺,请那店主作保,两人写定契书,人收藏份。随即,莫裤子又去棺椁铺,出八贯钱,替他买副棺椁,雇辆太平车,去乡里水边找见他父母尸首。没有墓地,莫裤子将他父母尸首运到自家墓地,找两个庄
夷者,伤也。日入于地中,明伤而昏暗也,故为明夷。
——程颐《伊川易传》
杜恩在桃花宴上见到莫甘,也是猛惊跳。
他以为自己看花眼,再仔细瞧,那人神色间虽少浪荡气,样貌也初现老态,但确是当年那个“莫裤子”。及至看着莫裤子走向莫咸,叫声“哥哥”,杜恩再无可疑,心里不住惊问,他为何还活着?
杜恩与莫裤子相识已有二十多年,那时莫裤子是阳驿乡有名“莫千亩”家幼子,而杜恩家原先则只是个四等户,家中只有三十多亩地。那年起洪灾,将他家房舍田地尽都淹没,父母妻子都被冲走,只剩他和个幼子。杜恩等大雨稍停,独自撑块门板,四处寻找父母妻子,最终只寻见父母尸首,妻子则不知所终。杜恩自幼孝顺,不忍抛舍父母遗体,更兼独自人,难养活才岁多幼子,便抱着幼子赶到宁陵县,给幼子胸前插根草棍,跪在路边,乞求卖儿葬父母。
莫裤子那天正巧路过,因同在乡,隐约有些认得他,便停住脚,问缘由,随即笑着说:“你这孝心虽好,慈心却差。自家孩儿让别家去养,哪里有亲生好?少不得受苦受虐。你不过是要副棺椁,舍给你。”
“多谢小员外。只是——安葬父母,做儿得靠自家气力,若白用小员外钱,这孝便不是真孝。”
“你卖儿便是真孝?”
“小人是实在没法子,毕竟这孩儿是亲骨血,卖他,也算他在祖父母跟前尽小小片孝心。”
“你这不是孝,是呆。这吧,也不白舍给你,算是借给你。等洪水退,你家田仍在那里,你再慢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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