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来,只觉得心里闷堵着,比田土还深重。正是这闷堵,让他时常憋着股愤气,胀在胸中。别人稍触碰,便会爆开。旦爆开,便忘切。与人殴斗起来,连命都不要。可每回发过火后,他又暗地里后悔。自己从没想过要伤人害人,可回回都无能为力——只因为穷。
这个“穷”字像个铁箍,不但勒住人手脚,更死死勒住人心。让你抬不起头,说不起话,行不起路,时时处处都缩着、憋着、忍着。勒困住,并不罢休,它还张开冷牙利口,不断吞咬你。不噬尽你血肉,决不停口。啃到你只剩净骨,再挣扎不动,才会丢到边。
郑五七被这个“穷”字足足憋困三十多年,心里那闷堵才总算宣敞开——他有自家两头牛。
哪怕儿子出世,他也没这大欢喜过。儿子出世,家里又添张吃饭口。而这两头牛,却能让他从那铁箍里松解许多。何况这乡里,有两头牛人户,并没有几家。自从有这两头牛,他顿时觉着天开般,而且这天是独为他开。
他原本极难得笑,可只要看到那两头牛,嘴顿时便会咧开,胸口总会热,像是饱喝大盆甜饴。这两头牛,他爱到极处。牛饥渴,比自家饥渴更要紧。牛若略有些疲病,他心疼得被割般。因而,从不敢让牛劳累。
夏天,他五更初便起来,趁日头未出,天气凉爽,让牛耕作。这时牛力健旺,半天能胜过日之功。等日头高,只要见牛热喘,他便马上让牛歇息。天冷后,则直要等到日头出来,晒暖牛背,才肯让牛耕作。傍晚,寒气起,便让牛回栏歇息。
家里牛栏,他命儿子每天清扫干净,点儿粪迹都不许瞧见。喂牛则都是他自家喂。青草茂长时,他先让牛饮过水,而后才让牛恣意饱食,这样才不腹胀。到夜晚,还要斩碎新草干稿,和匀,让牛再补顿食。春天,旧草腐,新草还未生,他只拣晒得干爽洁净干草,细细斩碎,和上麦麸、谷糠、豆子,让牛吃得饱足。到冬天,他用芦席秸秆,将牛栏封遮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丝寒风吹进去。每天早晚都亲手煮草糠豆麸,熬成稠粥饲牛。因此,他两头牛养得皮毛润泽、血气旺壮,全村没有哪家能比。
去年入秋,收麦后,他打算再种些麻。那天犁地时,他发觉其中头牛瞧着有些虚乏,不知是否着病。他忙卸犁,将那头牛拴到那棵大柳树下,让它乘凉歇息,谁知竟被压死在柳树下。
看到那头牛躺在柳树下动不动,那瞬,他能将世上所有人都杀掉。他把抓住呆立在田边马良,疯般问他,是谁作这孽。马良说出“王小槐”三个字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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