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宁孔雀独自在十千脚店吃得昏醉,等醒来瞧,自己躺在张床上,身上盖着条薄被,房间陈设尽都陌生。她吃惊,忙掀开被子,见自己衣裙都穿着,才稍放些心。赶紧起身下床,穿好鞋子,开门出去瞧,才知道自己是在十千脚店后院客房。正巧个仆妇过来,问才知道,伙计见她吃醉,忙去告诉店主周长清。周长清听,不许男仆动手,另唤两个使女,将宁孔雀小心扶到后院客房里安顿好。
宁孔雀既感激又后怕,忙去前面谢过周长清。周长清连声谦让,让管账取出宁孔雀昨夜丢在桌上那锭银子,将酒钱算好,找还剩余。宁孔雀心里羞愧,见周长清眼露关切
时瞧着这人背影,即便他当年并没有抛妻弃子,他也并非事事皆能、处处高强。他不过是个常人,常人便难免时常虚弱、无能。
心中松口气,他浑身却忽然生出股气力。如同怕走不好路,直在寻拄杖,等寻见时,却发觉,再强拄杖也不过竹竿木棍,稍用力便会折断,哪里及得上自己双腿?
范大牙不由得笑起来,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强壮过。他默默告诉前面那人:你虽然回来,却已经不需。
有这底气,他便不怕,只慢慢跟着那人,路进新郑门,沿着内城城墙边大道,路来到朱雀门外。这里是果子行、麦面行、纸画行聚集之处,更有猪羊趁夜进城,御街两边往来车马商贩不绝,正是每天最热闹之时。范大牙怕跟丢,忙急步赶上去,离那人只有几步远。人多,并不怕被发觉。这时凑近,两边又有许多灯笼,看得越发清楚。那人脑后半旧黑帽下,露出发根已经有些花白,领半旧青锦衫,肩膀脖颈挺着,头却微微往前勾,看便是隐忍受气许多年,才算勉强挣出些头。范大牙瞧着,心里说不出是何等滋味,像是丢样贵重物件,许多年后,终于寻见,却已残破不堪。
那人挤过人流,来到御街上,街道宽阔,人顿时少许多。范大牙不敢再跟近,便躲在个食摊旁望着。那人走向路旁棵大柳树,那树下似乎有个人影。那人走到人影跟前,停住脚,似乎在说话。隔得远,听不清。半晌,那人转身离开,进朱雀门去。范大牙正要追,却见树下那黑影向他这边走过来,是个年轻瘦书生。范大牙忙停住脚,这两人自然相识,与其暗地跟踪,不如先从书生这里探探。
于是他顺顺气,昂头迎上去:“这位秀才,是开封府公差,有些公事向你打问。”
“什事?”那书生略有些惊慌。
“贵姓尊名?”
“牛慕。”
宁孔雀搭只客船,准备去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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