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早早起来,拿着扫帚到后院打扫,这些粗重活向来都是他做。他到埋坛子那里,用脚踩实泥土,压平整,遮掩过新挖痕迹,才又把缸重新压在上面,挑几桶水,把缸注满。
他父亲在病床上熬半个多月,咽气。临死前把他们兄弟叫到床边,又请隔壁老伯作证见,嘱咐说,两
大凡毁生于嫉,嫉生于不胜,此人之情也。
——王安石
臧齐躺在张温州何家竹榻上,旁边古家木器檀木小几上,只有小碟菜、瓶酒、只酒杯。
菜是虾腊,是去年腌制好。他独爱这道腊菜,最好下酒。酒则是当今副宰相李邦彦家酿花月清酿。民间虽不许私自酿酒,但近年来,显贵之家兴起自酿之风,外人再多钱也难尝到。臧齐常年给李邦彦家送炭,和他家厨房总管往来得亲密,用五十秤炭才讨两瓶。这酒果然好,比他去年费力弄来那瓶御酒更清洌,和他这虾腊正相宜。
他第五个小妾已经将那碟虾剥好,刚洗手,这时搬个绣墩坐在竹榻那头,替他捏着脚。他呷口酒,拈起只虾咬段,用绢帕擦净手指,仰头躺倒,慢慢品嚼。
那小妾在脚跟娇嗔着:“寒食节你给们几个都只添件褙子,大娘子却独多件珠子抹胸,们做小就是泥,从来就在脚底下……”
妇人家,臧齐哼声,没理会,他心里正盘算着大事——过这两天,他便能和祝德实平齐。
他从小就比别人迟钝些,做什事都慢,为此吃不少嘲骂。因此,渐渐地越来越不爱说话。成人后却发现,这反倒是件好事。少说话,不但能自保,更能慑人。你话越少,别人便越猜不透,也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他父亲在京城经营着个小炭铺,他还有个弟弟,比他机敏得多,很得父亲钟爱,便着意调教,想着将来让这小儿子来掌管炭铺。他声不吭,却细心留意买卖,这炭生意并不多难,到十来岁,他已经清清楚楚,但他丝都不露。
长到二十来岁,母亲先病故,父亲也跟着病重不起,他觉得时候到。他知道父亲在后院水缸下面偷偷埋个坛子,他弟弟却不知道。他猜里面定是钱,而且应该是银子。他便有意让缸里水用完,趁半夜溜到后院,轻轻搬开水缸,怕闹出动静,不敢用铲子,就用双手点点刨,用个多时辰才终于刨开。他揭开坛子盖伸手摸,里面冰凉凉、沉甸甸,果然是银铤,共四锭,每锭掂量有五十两。他溜出来时预先背着五贯铜钱,其中两贯是他多年偷偷私攒,三贯是背地里向解库借。他取出那四锭银铤,把那五贯铜钱放进去,重新埋好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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