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皆是沉默,良久,余子式上前一步拂袖而跪,“陛下,当亲赴频阳,请王翦统兵伐楚。”那日点将之后,王翦便称病离开了咸阳回了频阳老家,一个人在家犁耕种田,自得其乐,一副光荣退休的悠哉样子。
他仰头将那半坛清酒一饮而尽,随后一声巨大的酒坛碎裂声响在囚室里响起。酒水与酒坛碎片飞溅,熊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掌心渗血捏着一枚珠花。
……
一月后,秦楚边境郢陈忽然横空而出一支楚军,直接从后方包抄了李信带领的二十万秦军。
燕国大将项燕抓住时机,直接与那支带刀的楚军配合,一战屠了李信二十万兵马,创下了战国末世最大的一场败秦战绩。
消息传来,咸阳震惊。
尉缭,他看着那男人伸出干枯布满褶子的手,从袖中缓缓摸出一枚物事,轻轻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一枚带血的珠花。
熊启的眼神终于有一丝波动,他听见耳边那男人道:“熊启,赵素前两日死了。”
尉缭这话说的语气甚至还与之前闲聊一样,生老病死在他这样的人嘴里吐出来,那般寻常不过。
良久,熊启缓缓伸手,从潮湿的地上捡起那枚生锈的珠花,慢慢地,慢慢地,拿袖子用力擦去上面的血迹。
率领那支楚军的人,是大楚王室嫡系血脉,敕封大秦昌平君的西楚王族,芈姓熊氏,名启,字不谢。
李信所率领的二十万秦国兵马,一夕之间全军覆没。
余子式听闻消息之时,手中的笔重重错了一道,毁了一篇大好秦颂。他没想到,熊启没死,他更没想到,熊启竟然能逃出咸阳。如今那男人真的反了,而且杀了秦国二十万人。
他听诏入宫之时,迎面撞见同样一脸凝重的李斯。看样子对方也刚刚得知消息,连衣襟都是乱的,两人相望一瞬,同时踏进了咸阳宫。
嬴政坐在大殿之上,正冷冷注视着来人。
尉缭看着那男人的模样,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对着熊启最后轻轻道了一句,“节哀。”留下这一句,他转身颤巍巍地走出了囚室,多说无益,囚室里这男人此刻唯一想的怕只是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
一声落锁的声音,囚室又恢复了冷清。
熊启捏着那珠花,生平想说的,未曾说的,想问的,未曾问的,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爱恨,似乎一瞬间都随着眼前的女子淡去的笑意而消散了。此生到如今,方才知什么叫做真正的,大梦成空。
不知静默了多久,他伸手从怀中拎出那坛梅子酒,掀开盖子后,他抬手缓缓将那清酒倒在地上。
他轻声笑道:“大秦昌平君熊启,在这儿敬你大秦太后赵素一杯,赵素,熊启这一生,多谢你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