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讲得缠来绕去的,我听得半懂不懂的。
三二
晚上,我们一家人正在吃夜饭,表哥像梦里人一样牵着上校两只猫来到我家,令我大吃一惊。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在发高烧,出现了幻觉。但两只猫一只接一只从我脚边走过,又摆尾,又喵喵叫,活生生的样子,不容我丝毫怀疑。我觉得自己要哭了,因为太激动,激动坏了,好像放出来的不是两只猫,而是我两个亲人。
两只猫认识我父亲,一进屋就钻到他脚边,转着圈,叫个不停。父亲像上校一样对它们讲话,问它们:“你们饿了?”它们伸出舌头各舔父亲的一只脚背,像那是一对石斑鱼。父亲讲:“它们肯定饿了。”叫母亲去给它们弄点吃的。
我问表哥这是
吗?伤筋动骨才叫伤。我的筋骨硬着呢,就他那个娘泡劲,只配给我挠痒痒。”又哈哈笑,笑完了还唱戏文,咚咚咚,锵锵锵,自己敲锣打鼓自己唱,蛮来劲。
我把一只眼睛嵌在竹板缝里,循着声音往里看。黑暗仿佛被他的唱戏声驱散,这会儿我看到墙角一个黑影,坐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一架风车脚上,两只猫蜷在他腿窝里,朝我射出四道蓝光,幽幽的亮。我适应了黑暗,可以清晰地看到套在猫脖颈上的白色细尼龙绳,却看不见那只白猫。
我奇怪,问他:“那只白猫呢?”
他讲:“可怜啊,在这鬼地方,白猫已变成黑猫了。大白,跟他打个招呼。”一只猫对我喵一声。“小黑,你也打个招呼。”另一只猫也对我喵了一声。“听出来没有,它们精神不大好。呃,可怜啊。”我看到他弯下腰,低下头,用下巴抚慰着猫——因为手被捆着反剪在背后。
我问:“它们生病了吗?”
他讲:“它们想回家。”接着又讲:“我一定要让它们回家,这鬼地方太脏了,它们受不了这苦。”
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现在胡司令不在,小瞎子管事,当初把猫关起来就是他的鬼主意,你怎么可能叫他同意把猫放掉?不可能的。小瞎子什么人嘛,坏人,全校第一的大坏蛋。坏人是不会做好事的。我把这个意思告诉他,他一点不担心,信心十足地告诉我,他会叫小瞎子同意的。
“我会让他变得像我的猫一样听我话。”他嘿嘿笑着,“不信你看,今天晚上我的猫就能回家。”
我怀疑他在发高烧,讲胡话。回到家,我没有跟爷爷提猫的事——这是胡话有什么好讲的?我跟爷爷讲上校唱戏文的事。我问爷爷,他被关着,还被打了,但好像一点不难过,为什么?爷爷的痔疮在发作,心情不好,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耐心讲解,只甩给我一句话:
“他该难过的都难过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