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有这个风云千樯的年纪所要经历的“离别”都是不得不面对的事情,章烬本来打算自己折腾一宿,不声不响地熬过去。程旷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个时候找他聊天。
章烬在心里“操”了声。
两个人挨着躺在小床上,程旷的声音离得很近。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除了奶奶,什么也没放在心上。”
那阵子程有义离家出走,跟家里人一点联系也没有,方幼珍在程奶奶家闹了一场,单方面断了来往,好在程奶奶身体康健,又有程怡陪着。程旷离开燕石街时,几乎没有任何留恋。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他大约是心眼太小,放在心里的统共就那么一两桩人事,因而显得格外薄情寡义,哪怕是生活了十多年的故乡故土,走了就走了,匀不出几分感情来“思乡”。
在这个太阳蒸蒸的夏天,蝉一声接一声地鸣叫,似乎预示着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二楼的出租房很快到期了。
高考结束后,程旷在二楼住了一阵子,期间没跟章烬提搬回燕石街的事情,章烬也没有问,直到临近搬走的那一天,这事儿才终于绕不过去了。
章烬一晚上没睡,在黑暗中盯着墙角的行李箱——程旷初来乍到时,曾拖着这只行李箱经过院门口的铁门,当时章烬就蹲在石墩子上,轮子轱辘滚过地面,扬起细小的灰尘。
那时候这人拽得不行,章烬看他从头到脚哪儿都不顺眼,这会儿却像热昏了头似的,恨不能把自己也变成行李中的一件,整个儿地塞进箱子里,让程旷打包带走。
胡思乱想的念头越是强烈,就越是因其不可为而备受煎熬。
没想过那遥远又虚无缥缈的“思乡怀亲”会应在这个既不是“乡”也没有“亲”的地方。
“……炮哥儿。”
程旷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接着只听床嘎吱一声,电扇转着热风从衣摆处漏进来,章烬抵着床板的肩胛倏忽一松,程旷的手挤进来,贴在他的后背上,而后扣紧了。
这一扣令章烬原形毕露,他的心里突然难以抑制地涌出巨大的不舍,关在小出租房里的“过去”随着程旷的搬走,
曾经把章烬和程旷联系在一起的种种关系正在悄然松绑,他们已经不是前后桌也不是同桌,接着他们连上下楼的邻居也做不成,再往后……一层层关系剥落后,握在章烬手里的只剩下“男朋友”这匹马单枪的三个字,单薄得无依无靠。
章烬心烦意乱之际,忽然听见程旷的声音响起来:“还不睡。”
夏天的晚上,电风扇嗡嗡地吹出的热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又低又轻,跟梦话似的。
章烬愣了愣:“你也没睡?”
“聊点什么吗,炮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