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崩溃的方式很特别,简直就像骨头断了却胡乱处置,任其歪著愈合似的。我对葬礼上的事虽然已印象模糊,但记得父亲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或许从那时候起,他的精神就失常了吧。隔天他还对著姊姊叫母亲的名字。
那时的我还不懂那代表什么。姊姊似乎心里有数,但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谁教我太能干了呢。」
某天我和姊姊独处时,她耸耸肩这么说。
「因为他是没有妈妈就活不下去的人嘛。大概是脑袋里时光倒流,当作妈妈还没死吧。」
「我想,我已死而无憾。」
「我完成毕生的工作了。」
「我也是。」
「不过,这代表我们该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吧?」
《死者代言人》欧森‧史考特‧卡德/冢本淳二译
不晓得姊姊怎么能像个旁观者一样,这么冷静地分析。
而且这推测还准得令人心里发寒。我观察父亲崩溃的样子一阵子后,不得不承认他的精神真的退回到与母亲刚新婚不久的时期。所以将家里唯一的女性──即自己的女儿错认成妻子。还时常满怀歉意地说些:「对不起,老是出差不在家。」「下次好像要调到关西去,又要辛苦你了呢。」之类的话。我从没见过这么亲切的爸爸,一时间难以相信是同一个人,老实说那令我感到恶心至极。
而且他还完全不晓得我是谁了。因为他的时间退回到还没有小孩的新婚时期,我对他而言是不该存在的人。这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所以当他离开这个家以后,我反而松了口气。再说,那对我们的生活没什么不便。父亲还是照常努力工
母亲去世的那天,我仍记忆鲜明。
无论是姊姊电话中的一字一句、父亲半张著垂下口水的嘴、医院洁白墙上的导览图,我都能回想得钜细靡遗。由于那实在太过清晰,曾使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将某些电影情节当成了回忆。然而溯时而上,最后总会归抵到母亲出门前,在玄关留下的最后一面。无疑地,那确实是我自己的记忆。
我常想,为何这么久了,它们都没褪色?
那大概是我不曾亲眼见过遗体的缘故。我的大脑为了填补那极不现实的感觉,发挥了不必要的功能,囫囵吸取那天得到的一切资讯,无论有无用处。至于没见过遗体是因为,我当时还是小学生,而母亲被大卡车撞上大楼墙壁,据说被压得不成人形,父亲当然不让我进停尸间。
但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后整著人在通往医院地下一楼的楼梯口僵住,动也不动,到头来是姊姊去确认遗体。后来,与警察和医师讨论各种事宜,甚至是办理后事,也都是由仍是高中生的姊姊一手包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