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语气听不出任何端倪,神色冷冽如冰。不过这向日子,他偶然见到她,便是这般面孔,倒也寻常。
李玉脸早吓白。大约从方才进来,皇帝便不许他出声
待到明白时,己然半生都过去。
于是,琅嬅便成皇帝心底朵伤花,带着血色,盛绽怒放。她生,她活着时候,都未如她死去之后,这般深深地铭刻于心。
琅嬅,她终究是如愿以偿。
要她看见这些那个人,定也很失望吧。那个人,是多希望看到自己愤怒与眼泪。
而她居然能笑,笑得凄然欲泣,却无半滴眼泪。
行,每字,都是关于另个女人情意。
日光寸寸西斜下去。如懿坐在暖阁里,页页静静翻阅,身上寒浸浸地冷。指尖上流过,是皇帝如斯情意。
她直知道他愧疚,他思念,他结发之情。却不想,那人在时薄薄情,历经时间温柔地发酵,竟成浓浓追忆,再不可化去。
“谒陵之便来临酹,设不来临太矫情。亦百年过半百,君知生界本无生。”
她轻轻地笑出来。想起从前新琴旧剑之诗。
原来个人难过到极处,是可以没有眼泪。而这样难过,而再,再而三。若真泗泪傍沱,呼天抢地,只怕连双眼化作流泪泉都是不够。
如懿终于看完最后个字,从天下皆知《述悲赋》,到许多连她都从不知晓只言片语,绿衣悼亡。她听得见自己呼吸,细弱、悠长、绵软,续续断断
她抬起头,才惊见那袭天青色玄线蝠纹长袍,生生撞疼她眼。
她竟未察觉,他是何时进来。她也不敢去想,他是以何种神色,端详着她看着自己夫君对另个女子情深意切。
多年礼数教养,比她心思更顺从而自然。如懿起身,行礼如仪。
“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
连她自己也想不到,看到这卷卷深情厚谊刻,心中难过如百丈坚冰,只能由着自己落下去,落下去,眼睁睁落到不见底深渊去。她却居然还笑得出来。
原来最难过刻,竟然已不是此刻。是永璟死后他冷淡与疏远,是香见再不能生育后他厌恶与抗拒,让她居然习惯这种浩浩愁、茫茫悲,任凭心底绞肉似搓着,亦能沉缓呼吸,字不漏地看完。
舍不得不看,忍不住不看。
字字分明,哪怕从前也有耳闻,但直不肯去听,不肯去看,到如今到底是成落在眼底灰烬,烫得疼。其实,直到金玉妍死后,如懿才觉得愧悔,觉得自己可笑,原来与富察琅嬅缠斗半世,到后来连自己也不分明,到底是落在谁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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