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诗人们都很可爱。我只是奇怪他们为什么不会用正眼看人,说“诗”字的时候为什么总要噘着嘴说。
他们念了些不由自出的自由诗,和不自由出的自由诗。几个人轮流评论了一番:
“深层内质……本能冲动……生命力度……”听起来像狗的名字,记得就有一条狗名叫“宇宙精神(Atma)”。
心想,过去是写文章的省事,写小说的描景时把套话一搬:“但见,前临择路,后接村溪。数株桃柳绿阴浓,几处葵榴红影乱(《水浒》第九回)。”绘人时把套话一端:“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杨柳细腰赛笔管。”现在却是评论的省事,上面这种词汇又如过去天桥打把式卖的狗皮膏药,包治百病,含义无穷。
嘴说:“能不能说中国话呢?这些东西我听不懂。”
我曾经以为,夜是一幕很厚很厚的布,隔在外边的阳光透过布的窟窿,就是星星。
我现在以为,春,是一坛很醇很醇的酒,寒残冬阑的时候,酒气透过掩遮不住的地方,就是眼睛。
最是这种似无还有,最令人心散意懒。日日在融融的酒气里酿着,总是想睡,睡又总是睡不透。整日里糟糟醺醺,像是有一股发不出的精力,一股没有理由的怨气。
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仿佛都是LordByron似有意地跛起本不该跛的脚。而且稳定、高产,每天都免不了充几回傻,“痛苦呀,痛苦”。痛苦出几篇号称诗的东西来。
我也如此。
见他们面含不屑,于是想跟他们开个玩笑,教教他们,什么是功底。
“可以谈谈《诗经》《周易》《楚辞》,可以谈谈EdgareAllanPoe,WilliamWordsworth,WassilyKandinsky,T.S.Eliot,CarlSandburg,Paul-JeanToulet,PierreRiereordy…”
无知产生恐惧。这一大堆外国人名起了作用,砸得他们屏息凝神,丝毫不敢乱动,当下儿,真想告诉他们,我对这些家伙的了解就止于名了,如同对珠宝店里罩在防尘玻璃中的高级首饰,只晓得它毫无道理的价钱,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货色。
他们面无表情,我接着说:
“再略谈两点小感触。欧阳修的《六一诗话》里载了这样一则故事,说当时有九个和尚诗写得很好,出了个集子叫《九僧诗》。当时还有个俊逸聪明人叫许洞,把九个诗僧聚起来,请他们分
茹亚更如此。
那天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诗社瞧瞧,说:“请教,请教。”
我说:“岂敢,岂敢。”
她说:“不要客套。”
我说:“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