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呀,去告诉老师,说‘孟寻老看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把头低下去,眼睛阖上。很长的睫毛。
“看我的,我洗脸了。”她很薄的嘴唇,用只有我的眼睛才听得懂的语言说。脸红红的。
下课铃响了。响了很久,我才听到。
她出去像是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脸沉得厉害。小脸绷得很紧,让人担心,不留意的话会绷绽皮肉,绷出条口子。
一棵树,后面疏疏的一行灯,上面疏疏的几颗星星。
你会发现梧桐有股很淡的树香,这种香在很近的地方都不能嗅到。它仿佛一围圆环,浮动在树的周身一定距离的地方。你只有站在远处的灯光打给它的那抹浓长的树影里,才能很清楚地感到。
她这时候,醒了,因为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我没有避开,她也没有。我在想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她的瞳仁里有个“我”,这个“我”也应该有瞳仁,瞳仁里也会有个“她”,“她”的瞳仁会有我……她中有我,我中有她,有意思。
于是问她:“看什么看?”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呢?”她只是睁着眼睛,身子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动。
大概上课那些疯话是梦的延继。现在才是真正的,对,睁着眼睛做梦,在英文里有个词汇,就叫“daydream”,直译:白日梦。
“做什么好梦了?”
“睁眼又忘了。”
我转过头去,眼睛的余光告诉我,她没动。
外面很静,间或一两抹风拂过地面,一两笔云扫过树梢屋顶。教室里很静,能听见幽微断续的鼾声。
“别看了。”脸上发烫,我发现自己忽然学会了生来就不知道的害臊,“我今天没洗脸,再看我就告诉老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