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陆焉识不会为这样事求人。事实上他不会为任何事求人。
“十六篇论文,借两篇给,对你没什,对就是家子活路!”
可他陆焉识还有什?就剩书里学问里这点福地,你们还不放过。大卫说焉识变,曾经多慷慨啊,拿交学费钱给他买眼镜。
焉识再次诚恳抱歉;他可以再给他买眼镜,要多少副买多少副,不过论文不借。
大卫表示遗憾,但说可以理解。大卫离开咖啡馆时,两人拥抱还是很哥儿俩。焉识又坐阵,后悔自己没有拿些钱给大卫。
跟《东方杂志》、《现代》或者《小说月报》同称雄上海势头,但是杂志们份份出世,份份夭折,最长份活八个月;老板赔八个月,作为主编大卫做八个月准义工。
“你把你论文给。”焉识说。
“论文是可以借呀!”大卫说。
借论文又不是新鲜事,留学生里就发生过。若是借论文给街上拉差头车夫,让他去挣教授工资,那是大大欺世;借给像他大卫这样人,是本着解他大卫学术水平前提,借给他就叫临时通融。否则,就忍心让他大卫家五口饥寒交迫吗?不是这个道理吧?让孩子永远拖欠牛奶公司费用而吃不上奶,更不是这个道理!
焉识这才明白大卫要管谁借论文。这类无耻事物确不是大卫独创,留美学生对这类无耻确实看得开。大卫确实有足够学术水平写出他那样论文。也许写出比他更好论文。
焉识在咖啡馆打几个电话,向美国同学会熟人打听大卫·韦住址。住址有,他决定当晚就去趟大卫·韦家,给他些钱。他希望自己能在到达大卫家之前做个决定:借,还是不借给他论文。街道上湿粘粘,秋天落叶已经成初冬泥。他再劝自己看开些,想开些。人品学
焉识抬起头,大卫脸是空白。期待过度就会让张脸空白成这样。
焉识唯唯诺诺,说出堆借口,说明论文不能借给他大卫。但凡他陆焉识有点办法来把这桩无耻事物看得开些,想得开些,他陆焉识定会那样看,那样想。
大卫马上有现成依据:焉识个同事把英国十八世纪狄更斯和二十世纪狄更森都当成个人,这样人稳稳地挣份教授工资!
焉识心情变得很坏。他老朋友这样潦倒,因为拖欠牛奶公司费用,孩子断奶。他真觉得对不起大卫,但他实在做不到出借论文。因此他觉得做不成件事来使他对得住老朋友大卫,对得住他从未见过老朋友太太和孩子。
“焉识,假如你这样求,定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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