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陆焉识仰脸站在冷得发辣风里,监狱操场上唯盏煤气灯铺泻着他漫长影子。然后,他踩着自己影子慢慢往回走。他已经做个重大决定,要贿赂邓指。贿赂是件危险事,不好办,心用得不巧就会办拙。邓指大体明白老犯人暗藏花样。邓指之所以沉默半分钟,就是在犹豫,他要不要陪老犯人把花样玩出来。
着场部保卫科长来到号子里,做当事人和目击者笔录。录到老几时,老几结巴得苦极,笔录再停下,等他寒噤串串地打,冷气口口地抽,把下句话接起来。三句话没讲完,邓指就上来解围。
“操,老几耗子胆,还老被枪声吓着。第回给吓成结巴,这回就差吓哑巴。让他讲完话,你尿都能急出来。”
邓指却在临出门时跟老几使个眼色。老几最会读人眼色,知道他盼焦心事有眉目。眉目好或坏,他反正盼到头。老几跟着邓指眼色走到门外,风冷到这程度就不再是冷,是辣。老几问邓指他明天能不能上他家去送样东西。邓指沉默半分钟,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写几个字,撕下来交给老几。
“把这张条子给值班哨兵看,他就会放你出来。”邓指说。
“明天几点钟呢?”
邓指看他眼,对他这样思想管理者来说,不结巴老几是个陌生人。连嗓音都是新音色。老几自己也大吃惊,怎会脱口而出地提问呢?就跟他初到美国,生怕人家认为中国人英文病语连篇,因而课上课下地显摆他流利口舌似。
“几、几……几点?”老几口讷又复原。
“下工就来吧。”邓指说。下面他又没头没脑地跟句:“你说怎整?这时候打死犯人,还嫌领导们不忙!”
老几点点头。明天。他明白邓指暗示:打死人好啊,有空子可钻。看守部队解放军和监狱系统管教干部对打,犯人死两个伤片,正是这个大事件给邓指和老几空子钻。事件会让场部领导和看守部队领导吵几场架,开阵会,再花几天时间和解,相互请两次客。大事件可以用来遮掩小事件,就像老几从监狱消失几小时小事件。
老几抬起头,看着大荒漠上方夜空。但愿天气持续恶劣,公路持续失修,西宁劳改总局放映队送新片子人持续不敢进山。这样他还有希望看到银幕上小女儿丹珏。旦他饿死,就可以安心些,因为他总算见证成人后丹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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