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次见腊姐掉泪,可怜巴巴让穗子几乎也要陪她掉泪。但这刹那间怜悯让穗子认为自己很没用,让她几颗泪弄得险些招供。因此她就在扯住她那只手背上咬口。腊姐声没吭。等穗子跑远,回头来看她,她靠墙根蹲成团,哭得都蹲不稳。
春节联欢会票子很难弄到。爸爸把两张票子交给腊姐,说:“你带穗子去吧,你不是喜欢听朱依锦戏吗?”腊姐魂飞魄散起码三天,除夕晚上在下午便打扮停当。穗子瞪着她脸说:“好哇。你抹胭脂!”腊姐说:“没有没有!”穗子说:“肯定是拿口水蘸在红纸上,抹到脸上。”穗子自己就这干。外婆看看漂亮得要命这个丫鬟,说:“作怪哟。”外婆认为长腊姐那样长睫毛女孩都是作怪。外婆很瞧不起漂亮女子,说她们都是绣花枕头肚子糠。朱依锦在外婆眼里都是肚子糠就更别提腊姐。她从眼镜后面鄙薄地看着这只“绣花枕头”热切地赶着去朝拜那只著名“绣花枕头”去。
朱依锦穿件粉红丝绒旗袍,唱《女驸马》、《天女散花》里两个小段子。然后她夹着老长根水晶烟袋锅,腾云驾雾地到处和人打招呼,路就招呼到穗子跟前。她说:“咦,小穗子,你爸呢?”穗子告诉她父亲把票给她和腊姐。朱依锦说:“告诉你爸,骂他——现在年不唱回,他连这面子都不给!”穗子替父亲告饶,他把票省给腊姐,因为腊姐太迷你朱阿姨。朱依锦这时朝腊姐看眼,眼光立刻火星四迸。她说:“穗子你什时候出来这漂亮个‘大姐’?”她把腊姐听成“大姐”。穗子刚要解释,突然瞄见腊姐脸上种近乎恐惧表情。她手捏住穗子手,手指上是深深恳求。腊姐恭敬地对朱依锦笑,说:“不是亲。”她手上恳求已是狠狠。穗子想:好哇,你这撒谎精。朱依锦说:“小穗子,你这姐嗓子也不错吔!”她转向腊姐问她喜不喜欢唱戏,腊姐点头,在穗子看那不是点头而是磕头捣蒜。朱依锦说:“哪天唱几句听听。”腊姐马上说:“哪天呢?”朱依锦对穗子说:“过节叫你爸领你表姐到家来,啊?”穗子对自己十分惊讶,凭什她维护腊姐谎言和虚荣,凭什她没有向朱阿姨揭示腊姐丫鬟兼童养媳身份?
穗子爸果真带着腊姐去拜会朱依锦。穗子爸直说:“好事情好事情,真成朱依锦关门徒弟,你这童养媳就翻身。”外婆阴冷地盯着穗子爸,又盯着腊姐,说:“做戏子比做正经人家媳妇好到哪里去?”穗子爸没搭理外婆。据说朱依锦被戏校聘去做特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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