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躺在床上平心静气地听着。歌声渐去渐远。我明知自己的耳朵被无端地引诱着,可很想去追寻那种声音。歌声越来越弱,只能微微听到一些,但仍想跟随歌声而去。后来,不管我如何焦灼不安,耳鼓却毫无反应了。刹那间,我有些忍不住了,下意识地撩开被子,哗啦一声打开格子门。月光斜映着我的膝下,睡衣上印着几株树影,飘摇不定。
拉开格子门时,我尚未注意到这样的情景。顺着耳朵听到的方向望去,声音就从那边传来。我望见一个朦胧的人影,背倚花树,淡淡的月色里,那花树像是海棠。就是她吗?当我刚刚意识到还未来得及细想的时候,那黑影已经踏碎花荫向右边走去了。我隔壁那栋建筑的角落蓦地闪过一个女人颀长的身影,立即又被遮挡住了。
我穿着从旅店借来的浴衣,扶着格子门,茫然良久。不一会儿,我清醒过来,才发觉山里的春夜是很寒冷的。我连忙回到我所舍弃的被窝里思索起来。我从枕头底下掏出怀表一看,一点过十分了。我把它重新放进枕头下面继续思量,我想那不是妖怪吧?既然不是妖怪,也就是人了。要是人,也只能是女的。抑或就是这户人家的小姐。然而,一个回头姑娘,半夜里跑到这座连结山野的庭院里来,总有些不大妥当。无论如何是睡不成了。枕下的怀表也在咔嚓咔嚓低语。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表针的声响,只是今夜,那怀表好像在催促我“想吧,想吧”,劝告我“不要睡,不要睡”。活见鬼!
可怖的事物,只要能如实地看到可怖的模样,就成为诗。惊人的事情,只要脱离自我,一心想到其惊人之处,就成为画。失恋是艺术的主题,就是这个道理。忘却失恋的痛苦,使那美好之处,充满同情之处,蕴蓄着忧愁之处,甚至流露着失恋的苦痛之处,客观地浮现在眼前,就会变成文学、美术的素材。世上有凭空制造失恋,自寻烦恼,贪求欢愉的人。常人谓之愚痴、疯癫。然而,必须指出,自动描写出不幸的轮廓而乐于起卧其中,和自动刻画乌有之山水,而陶醉于壶中之天地[9],这在获得艺术的立脚点上毫无二致。单从这一点说,世上许多艺术家(常人姑且不论)要比常人愚痴、疯癫。我们穿草鞋旅行的当儿,从早到晚叫苦连天,一直鸣不平;可是对别人讲述经过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到埋怨的样子。高兴的事、愉快的事自不必说,就连过去的不满,一旦讲述起来也是喋喋不休、得意忘形。这并非有意自欺欺人。旅行的时候,是一副常人的心境,讲述经历的时候,则已经是诗人的态度了。因而就产生了这样的矛盾。看来,在这个四角形的世界里,磨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