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脊背上掠过道寒冷颤栗。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已。
他“腾”地从炕上站起来,举起双拳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地挥舞几下。
“造它妈!”他骂道。
他不知道他在骂谁。
孙少安重新坐到妻子身边。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满怀深情搂住妻子滚圆肩背。
“反正你不能再整天闷着个头,从家里走到山里,又从山里走到家里。你应该出去跑跑!眼看见,窝在双水村是没有出路!”
“你是说让象当年少平那样出去揽工吗?”少安侧过脸,不解地问妻子。
“不。是说,你应该到乡上和县上走走,看能不能再贷下款。”
“谁还再敢给咱贷款呢!”
“你不会找找刘根民?他总不会眼看着老同学走到死路上!”
,他都是搂抱着她睡觉——这已不仅再是肉体需要,而是寻找种可靠牢固精神依托。没有秀莲,他说不定神经都要错乱……又是个深沉夜晚。
秀莲已经入睡,他仍然在黑暗中醒着。
他心绪烦乱,把胳膊从妻子温热脖项里抽出来,坐起穿好衣服,个人静静地呆在黑暗中,抽着自卷旱烟棒,焦躁中他不知自己想些什。
“你?睡吧……”
旁边传来妻子轻轻说话声。
“就是根民想帮助,他也拿不出钱,贷款要县上银行批准哩……”“那你不会到县上去?你去寻他周县长!他都亲自跑来为咱们砖场点火,说不定会支持咱哩!”
“咱有什脸再去寻人家县长?人家支持咱,是叫咱往好办哩!现在咱把砖场弄垮,人家怎再支持你?”
“这又不是咱故意往坏办!是那个河南师傅……该死……”“人家还管你这号事!”
“可是,你难道就不能跑到县上去试试吗?不行拉倒!这总比坐着等死强!过去,你可从来没这窝囊过……”秀莲说得有些伤心,但没有流泪。她知道,这时候她不能在丈夫面前流泪。她不是没有流过眼泪,只是个人悄悄偷着哭罢。
妻子话严重地刺激少安。他并不生秀莲气,反而猛地感到,妻子话是多正确。是呀,他孙少安为什变得这没出息?难道他真就这样筹莫展、灰心丧气地坐着等死吗?
他扭过头,在微光中看见秀莲那双大眼睛睁得圆圆。她看来早就醒。
“唉……”孙少安长叹口气,“睡不着嘛……”沉默。
妻子理解他,知道他说是真话。
“咱们不能再这样等死!”秀莲也坐起来,脊背上披件衫子,往他这边挪挪,用手拉住他手。
“可咱们又有什办法呢?”少安把妻子手亲切地用力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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