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平拱手道:“朽木驽马,不敢望腰黄服紫,亦不敢求汗青遗名,若日后得伴鹤驾,再登楼览月,则臣愿足矣。”
定权大笑道:“人心原非如此,世情原非如此,主簿设身处地,或可谅孤之多虑多疑。主簿不明言委屈,孤如何敢倾心依赖?主簿既已舍业至此,缘何反不敢开诚布公,置腹推心?”
许昌平抬眼望向定权,但见他嘴角衔笑,双黯黝黝瞳仁中却是冰凉,半张面孔叫窗外夕阳映得血红,半张面孔却笼在屋内阴影中。这样张面庞,如果真心笑出来,不知当何等教人如坐春风,可是现在这样子看上去,便同看现世鬼魅样,凉自心底。他若是个闲散宗室,此刻或者便可拥美唱和,设酒飨客;若是个平常仕子,便可踏青走马,结社会友;若只是个市井小民,亦可闾里相聚,斗鸡弄狗。可却偏偏生在帝王家,不足二十岁人,只能在这满院紧闭残阳之中,带着没有半分笑意
,知天心亦有不明?
定权微微摇头,自嘲笑道:“今上圣明。”
许昌平看在眼中,道:“陛下信否,决于陛下。殿下为否,决于殿下。臣说本就不是事。殿下努力至此,其中艰难辛苦,臣不敢思且不忍思,若因为这点面子上事情给他人口实,则臣深为殿下不直。”
定权点头道:“主簿还有什话,不妨全都说出来。”
许昌平沉默许久,突然额手行大礼道:“臣再有话说,便是族灭之语——终有日,虏祸既平,大司马功到奇伟,即为罪名。天地虽广阔,何处可避秦?国舅若不保,殿下又何以自安?这条,想必殿下心知腹明,陛下亦洞若观火。殿下所能用时间,不过是这三四年而已。长州去国甚远,京师又为上直京军两衙共三十六卫拱璧,未雨绸缪之事,只怕殿下也要开始顾虑。”
定权阴郁望着眼前之人,心中惊悸之极,言语反到平静:“今日之语,孤并未听到。只是主簿就真相信今日之语,孤此处人亦未听到?”
许昌平道:“这正是臣接下来要说。臣深知六部地方,皆有殿下旧臣。只是殿下今后必当如邻渊履冰,不可轻信半人。凡事务须详察细访,躬亲思量,便是臣今日这番话,也请殿下仔细忖度,然后决定去存。这西苑虽无亭榭,却要有池壕——勿放风雨入,勿放波澜出。”
定权依旧不置可否,淡淡问道:“今日之语,孤并未听到,或者孤此处人亦未听到,则主簿何所求?”
许昌平道:“臣朽木驽马,不堪承重驾远。所幸者无非职事便利,位近前星,若可效犬马驱驰之劳,则臣或可堪用。”
定权笑道:“这是层意思——孤是问,主簿所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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