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孩子起身,沿着走廊跑回去,晨衣从一侧肩头滑脱。厨房里的高脚椅仍在原处,餐盘里兰迪昨天的晚饭已经起了硬壳。她把兰迪放在椅子上,椅子正巧位于一方阳光之中。兰迪的脑袋耷拉在胸口,身体慢吞吞地倒向一旁,动作中饱含可怕的死亡气息,最后他卡在了餐盘和椅子扶手形成的夹角之间。
“兰迪?”她微笑着说,像蓝色玻璃珠球的眼睛瞪得快要弹出来了。她拍拍孩子的面颊。“快醒醒,兰迪。吃早饭了,兰迪。饿不饿?求你了——耶稣在上,求你了——”
她猛一转身,旋风般跑到炉子前,拉开炉子上的柜橱,开始翻箱倒柜,碰倒了一盒脆米花、一瓶宝亚迪厨倌的意式小方饺
婴儿的卧室沐浴在散射的阳光中,光线来自摇篮上方的一扇小窗……窗户开着。但她昨天上床前明明关好了,她从不忘记关窗。
摇篮空着。
“兰迪?”她嘶声说。
然后她看见了孩子。
小小的身躯,裹着洗白的邓敦医生棉绒睡衣,像垃圾似的被扔在角落里。一条腿怪异地举在半空中,仿佛倒置的惊叹号。
里抱起十个月大的兰迪·麦克杜格尔,把尖牙咬进他被母亲打青的脖子时,婴儿根本没有挣扎。
这些是小镇的秘密,一部分后来重见天日,一部分永远不会为人所知。小镇守着这些秘密,脸上不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
小镇对魔鬼的行径漠不关心,就像它对待上帝的行径和人类的行径。小镇了解黑暗,而黑暗就已经够了。
2
珊迪·麦克杜格尔一醒来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床的另外一半空着;今天轮到罗伊休息,他和朋友钓鱼去了,中午前后回来。没有地方着火,她也没弄伤自己。那到底是什么呢?
“兰迪!”
她在孩子身旁跪下,惊诧让脸上镶满了丑陋的线条。她抱起孩子,身体摸上去冰凉。
“兰迪,亲爱的宝贝,快醒醒,兰迪,兰迪,醒醒——”
淤青消失了,全都消失了。一夜之间全褪掉了,小脸和小身体此刻毫无瑕疵。婴儿气色很好。从他降生以来,珊迪第一次发现孩子很漂亮;意识到这份美丽时,她尖叫了起来,叫声惊惶而凄厉。
“兰迪!醒醒!兰迪?兰迪?兰迪?”
太阳。阳光的角度不对劲。
阳光在墙纸上已经爬得很高,于窗外枫树投下的影子间舞动。可是,兰迪总是很早就把她吵醒,不会等太阳升高到足够将枫树的影子投在墙上——
震惊中,她的视线落在衣橱上方的挂钟上。九点十分。
恐慌的情绪在喉咙口升起。
“兰迪?”她喊叫着冲过拖车的狭窄走廊,晨衣在背后飘拂。“兰迪,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