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点威士忌吧。”
“但同时也就丢掉了名誉、德行、良知、体面——丢掉了一切。”菲利普说。
“你有没有犯下什么罪过?”
“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有过吧。”
“你说话的口气就像个非国教派的牧师似的。我可从来没有犯下什么罪过。”
克朗肖穿着件破旧的长大衣,衣领朝上翻起,帽檐压得很低,在红扑扑的胖圆脸上,两只小眼睛不住地闪烁,样子显得异常滑稽,只是菲利普太当真了,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样的话,假如你离开这儿时,因为喝醉了酒而忘了拿钱包,我捡了起来,你凭什么就认为我应该把钱包还给你呢?那可不是因为害怕警察。”
“那是因为你害怕干了坏事会下地狱,也因为你希望积点阴德好上天堂。”
“可是我既不信有地狱,也不信有天堂。”
“那倒也可能。康德[8]在构思‘绝对命令’的说法时,也是什么都不信的。你抛弃了信条,但保存了以上述信条为基础的伦理标准。实际上,你仍然是个基督教徒;因此,如果天堂里真有上帝,你肯定会得到报偿的。上帝不见得会像教会所说的那么愚蠢。只要你遵守他的法规,那么不管你究竟信他还是不信,我想上帝才一点不在乎呢。”
[8]康德(1724—1804),德国哲学家。“绝对命令”是他的伦理学用语,系指在任何情况下都具有约束力,不取决于人的意向或目的的无条件道德义务。
“你从没干过自己感到后悔的事吗?”
“既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怎么会后悔呢?”克朗肖反问道。
“这可是宿命论的调子。”
“人总抱有一种幻觉,以为自己的意志是自由的,而且这种幻觉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我也乐意接受它了。我总好像一个行动自由的人那样行动。可是一旦完成了行动之后,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我所采取的行动,完全是永恒的宇宙间的各种力量共同促成的结果,我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它是不可避免的。因此,要是干了好事,我也不声称自己有什么功劳,而如果干了坏事,我也不接受任何责难。”
“我有点儿头晕。”
“不过,要是我忘了拿钱包,你也一定会把它还给我的。”菲利普说。
“那并不是出于抽象道德方面的动机,而只是由于我害怕警察。”
“警察几乎绝不可能查明此事。”
“我的祖先长期居住在文明的国度,因此对警察的畏惧已经渗入到我的骨髓之中。我的那位看门人[9]的女儿就不会有片刻的犹豫。你会回答说,她是属于罪犯的阶层。根本不是这样,她只是完全摆脱了世俗的偏见而已。”
[9]原文是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