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韩小华在家里不怎么说话,尽管阿慧从来不主动提起这件事,可韩小华还是觉得自己跑得窝囊。他在纸上每天写写画画,像是撞了鬼似的不干正事,终于有一天他突然大喊一声,懂了。
“你懂什么了?”阿慧问他。
韩小华答非所问:“你还记得蛇口微波山下那块牌子不?”
“什么牌子?”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她是对的,你赢不了。”
阿慧的声音突然变了一个腔调,韩小华心头一缩,在这热带岛屿的盛夏之夜,如有一阵寒风激起他浑身的鸡皮疙瘩。他抬头,阿慧的脸隐没在阴影中,似乎有另一张脸漂浮其上,影影绰绰地动着。
“不想重蹈覆辙,就听她的……华,你听到了没。”
那张漂浮的脸消失了,阿慧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韩小华看着遥远的海面,巨大黑暗的云团如同城堡般层层叠叠,像是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走向黑暗,走向大海深处。他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看见阿慧焦灼的眼神,有种深陷沼泽的无力感。
。
……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年纪轻轻只十六吧/旧梦失去有新侣做伴……
“有话就说嘛,你平时不是这样的。”韩小华终于赶上了阿慧,她的侧脸在海面柔和的反光中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
“华,这么多年了,我没有求过你什么吧。”
“……嗯。”
“有话直说,别装神弄鬼……”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根串起十几只蚂蚱的线吗,它不是凭空悬着的,它捏在一只看不见的手里,庄家的手。它保证了效率,却并不公平,只有
……旧梦失去有新侣做伴……
“我知道了。”
韩小华中止了自己的下注,兑筹离场,带着深深的不满足,看着海南房价继续每天一个台阶地跳涨着,他觉得自己输了。
第二年,国家出手了,严令禁止银行资金进入海南房地产,国有四大银行的烂账高达300个亿以上,挤压资金800多个亿。近两万家房地产公司倒得不剩几家,南海边的夕阳下,到处矗立着黑色墓碑般的烂尾楼,全岛高达1600万平米。炒楼花的人们,如丧家之犬匆匆路过不敢多看一眼。
大萧条持续了三年,而岛上房地产完全复苏得一直等到十多年之后。
“那这次你能听我一句吗?”她突然转过身来,正对着韩小华,反倒是韩小华低垂着眼,用脚趾在潮湿的沙地上挖坑。他知道妻子想说什么。
“这几天我眼皮老是跳,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嗯。”
“华,你收手吧。”
韩小华在沙地上挖出的深坑被冲上岸的潮水淹没,随之消失的还有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