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三个儿子,没独自在外讨过营生,一辈子圈在岭子镇,去外镇和远方亲戚家中,也是结伴而行,当天返回。如此这般,确实没有拥有一块手机,用十一个具体的数字,让外界联系到她的必要。自觉与时代以及科技划清界限,以及挂在嘴边的那句,谁没事会找我呢?是这个老妪用仅有的自尊来掩饰无知和被忽略。
如今,王母为了给远在北京的大儿子打电话,犯了难。做完饭,封上炉子,一缕缕烟从并不严密的炉盖四周冒出来,她坐在火炉边,心中反复念叨,我怎么是这种命?五年后的夏天,王能好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两天后,中午老二从医院回来,商量放弃治疗,让王母拿个主意。王能好做开颅手术切下的半块头盖骨在角落里放着,上面沾着皮毛,骨片内侧还有脑浆留下的白色痕迹。医生嘱咐用医用酒精泡起来,两天过去了,在家里没找到大小合适的罐子。老二口中所复述的医生的话,她听不懂,明白人是救不活了。有那么一会,王母站在那里,没有动,脑子一片空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外面烈日当头,丝丝寒意渗透进屋,所及之处,一切都在冰冻。王父坐在自己的那把椅子上,嘴巴微张,流着口水。逐渐病变的大脑,影响了他的言语表达,行动也有些不受控制。半个小时后,家族里的男丁们闻讯赶来,聚集在客厅里,安排王能好的后事。王父颤抖着挪着碎步,向众人散烟,嘴上没说什么,又要麻烦大家了。外面的过道上,王母坐在马扎上择菜,边择边说,我怎么是这种命?不时有人从里屋走出来说上一两句,别哭了,他就是这种命。这些话,都没进她心里。佝偻的身子,花白的头发,发出农村妇女们哭天喊地时惯用的“俺娘”“俺的老天爷”,此刻无助的王母,让众人意识到,她曾经也是从孩子一步步变老,成了别人的母亲、奶奶。哭诉的过程中,似曾相识的感觉涌进来,打断了一小会王母的哭声,她想到老三当初死的那会,自己也如此痛哭过,又想起老大在北京时,她央求打电话受阻,坐在炉边,被烟熏到呼吸困难,又舍不得炭块燃烧时散发的温度。
大年三十的中午,村民们从墓地上坟回来,手机短信提醒,明后天有寒潮,降温幅度达十度以上,局部有中到大雪。夜幕降临,春晚还没开始,那股寒潮从西伯利亚一路横扫华北平原,山东鲁中地区的点状丘陵并没起到多少的抵御,顺利降临到岭子镇的上空。村民挂在门口的红灯笼剧烈摇晃,铁门和屋檐上刚贴上不到半天的春联和萝卜钱,已经被吹掉大半。王一村北头的老二家,天井里乱七八糟堆放着锅碗瓢盆,几个冰柜的上面有放不下的排骨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