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是穿着离家时那身衣服。她问,你穿成这样不热吗?他说,没衣服换。她说,你脱下来,给你洗洗。他说,黏在身上,脱不下来。她问,你看你瘦得,没吃饭吗?他说,吃不饱。她问,你想吃啥?给你做。他说,白菜猪肉馅水饺。她说,行,你等着。他说,不吃水饺,太麻烦,有啥给啥,等不及。还没复述完,母亲哽咽,问,你说,你爸到底去哪?都六年,这个谜团直盘旋在家庭上空,像是个黑洞,只要想起周光权,所有情绪都被吸走,在内心留下彻底空白,没着没落。媒体报道,自疫情以来,走投无路在逃犯自首,若是父亲杀人或者犯什事,他在何处呢?或许,他早已死。周东山心里汇聚着各类猜测,说出来是,他早晚会回来。他不确定这会不会减轻母亲痛苦,还是母子应该在周光权死亡上达成共识,翻过这页,开始新生活,才是更妥帖地面对生活态度。
六年前初冬,周东山读大,周光权去天津打工,在济南下车。父子二人并肩走在校园里,不时有穿着白大褂刚从实验室出来学生经过。周东山因周光权农民工打扮,羞怯地低着头,刻意和他保持着米以上距离。前方,几个学生推着平板车,上面放着棺材式样木盒。周父问,那是什?周东山说,解剖用尸体。他问,尸体哪里来?周东山说,有人捐献。他问,你解剖过?周东山说,还没,要到大二,现在只解剖些小白鼠、青蛙什。他问,你害怕吗?周东山说,习惯就好,怕还当什医生。周光权想着几年后,儿子穿着白大褂治病救人样子,跟着笑起来。平板车从身边经过,周光权停下,看几眼,抬头,发现儿子已经走远,他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周东山穿着从老家带来夹袄、老棉鞋,驮着后背,低垂着头,混迹在衣着光鲜同学间。走出校门,父子俩蹲在花坛边。周光权手伸进上衣里兜,拿出钱,递给儿子,说,要去天津,这次能赚点钱,你……那些积路、想质问儿子生活费都花在哪里话,终究没说出口。周母做棉鞋合脚、舒服、保暖,周东山只穿过这次。父亲走后,他拿着钱,置办身行头,羽绒服、牛仔裤、高帮皮鞋。当时,他喜欢罗元,脑子里也都是她身影,至于父母以及背后家乡,没那重要。周东山只想在喜欢姑娘面前,不至于太过寒酸。喜欢本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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