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去,家人都把这个事情当笑话说,笑又笑,老爸也跟着笑。每天晚上都像发现新大陆,重新发现个怪有出息儿子,如同添丁见喜,也是美事桩,晚年生活倒因此格外愉快。大家也疑心父亲有点老年痴呆,可是观察下来,除嗜睡,他又没有其他症状。二哥最近有宗很大单子,需要飞趟海南,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老父亲突然丢。昨天午觉起来,说要出去遛弯儿,晚上没回来。
“不满48小时,报警,暂时没戏,现在只能发动自己人,分头找。几个电台都报寻人启事,小区里和他常去几个地方也贴告示,留是你嫂子手机号码。走失时穿衣服鞋子都写清楚,你回头去问你嫂子,让她和保姆再仔细
问题,家人无法,只好轮流抱着。那时候姥姥还活着,专门磨消炎丸药过来,她跟姥爷都当过医生,不过早已作为反动学术权威靠边站。姥姥看肚脐直叹气:造孽,这是谁给接生?脐带嘛又不是麻绳!
那夜好像回到襁褓之中,有人抱着摇啊荡啊,晃得晕乎乎。那个人很温柔,散发出青草味道,旧衣褴褛,千山万水褶皱,只是看不清脸。伸出手,想去够她脸,竟然触到个冷冰冰东西,再摸,是面镜子,刚想往镜子里看,镜子就碎成两半,镜面上映出乐谱。
铃声在意识里锯开条线,揉揉脸,摸索阵,最后在枕头底下把手机掏出来,是二哥。
你上哪去,亦梅也找不到你,咱爸丢!二哥劈头盖脸地说。
爸爸以前直跟大哥住,后来大哥离婚,自顾不暇,父亲又渐渐老迈,两个孤男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乐意做饭,二哥就把爸爸接走。二哥曾经是个男高音,能唱华丽饱满HIGHC,没承想人到中年倒嗓子,很是消沉几年。后来转行做乐器生意,学琴小孩年比年多,生意不愁做,搬进带花园大别墅,还请住家保姆,老人跟着他,照顾起来方便。
父亲这几年好忘事儿,耳朵也背,但并不严重。可是从上月开始,常常连二哥都不认识。每天早上,老人家都把保姆悄悄拉到角落里,神秘兮兮地指着二哥问她:这个大老板是谁呀?
保姆就大声地告诉他,这是你儿子!二儿子!
到晚上,父亲突然明白过来:没错,真是儿子!喜得眉花眼笑,没想到儿子现在这出息,日子这好过,真开心。
然而第二天早上,下楼吃早饭,看着桌子吃食也不敢上桌,又把保姆拽进厨房里,小小声问:客厅里头那个大老板,是谁呀?
到晚上,又明白过来:嘿!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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