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还冇满月就下床,屋里屋外地做事。但因为生个妹子,惹恼满娭毑,她出门也咒,进门也咒,天好几遍。
“生伢都不会生,生个赔钱货。晓得们满家男丁金贵,就偏偏不生崽,生个妹子想把气死。”讲到这个“死”字,满娭毑确气得厉害,脖子上青筋突突地跳。
这个妹子满娭毑冇碰过。春桃替她起个名字,叫捡大,意思是捡来条命。
八
九五三年,土改复查,仁受历史被翻检出来,由贫民被改划为旧官吏,成人民敌人。
泡好茶递到手中,再将烟袋送到满老倌手里,点燃纸媒子[9]把烟点着。做完这些,再出门锄草、种菜、砍柴、耘禾……
春桃没有喘息余地,挨骂是家常便饭,有时还要挨打。富平凡事跟着父母转,点都不疼堂客,把她看成个外人。春桃在满家地位连她养猪都不如。
春桃日子真是难挨,但又不能回去,回去也无法安身。她哥哥过得叫花子不如,有餐冇餐。
结婚几个月后,春桃怀孕,似乎看到线希望,要是这回能生个崽,兴许日子能好过些。
十月怀胎,朝分娩。那天,春桃发作,肚子痛得在床上滚。满娭毑装作不晓得。春桃痛得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喊。
八月底天,红彤彤太阳刚从对门山上爬上来,就见大路上浩浩荡荡群人向秋园家走来。这些人个个横眉怒目,铁青着脸进门,看也不看秋园眼,只顾着把屋里东西往外搬。会儿工夫,就把家给搬空。这种场面,土改时仁受和秋园见过好多次
满娭毑不但不进屋看看,还拿根竹竿子在春桃房间木格窗上狠狠地敲,边敲边骂:“叫里?叫里?谁冇生过崽,就你生崽痛,别人都不痛,怕别人不晓得你在生崽是不是?想把那些男人都叫来看你分开个胯生崽,蛮好看是不是?真不要脸,贱货!平常扫地不撮稀里[10],如今稀里堵胯,生不出来,活该!”
满娭毑骂得不堪入耳。秋园听到,跟仁受说:“看样子春桃要生……”她踌躇阵,听春桃喊得瘆人,终于忍不下去,走到隔壁,问过满娭毑,然后进春桃屋。
春桃满身汗湿,对秋园说:“梁老师,这回死定,死也好,难打磨头[11]。”
秋园说:“不怕,生人都咯样痛。快把裤子脱掉,让看看。”
春桃脱下裤子,毛毛头发都露出来。秋园洗净手,凭自己生几个娃娃经验,将手托在那地方,叫春桃使劲。几把劲使,毛毛就顺利地生下来。秋园用旧布缝个布袋,里面装满草木灰,垫在春桃身下,生产后血污就流在这个灰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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