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是李壮飞,有撮最新式牙刷须中年男子,也是冯云卿在公债市场上结识新交。
冯云卿面肃进这位新来客人,面仔细打量这位也是在公债里跌交同病
恰好冯云卿自言自语地吐出句来:
“这话就对,云卿!”
何慎庵赶快接着说,便坐在冯云卿对面。但是冯云卿似笑非笑地扭下嘴唇皮,蓦地又转口风:
“慎庵,还是说正经话罢。你说公债涨跌全看前方胜败,可不是?然而也不尽然。大户头操纵也很关重要;他们扳得转!老赵——嗳,怎能探得他秘密呢?慎庵,你是足智多谋!”
何慎庵不回答、眉毛挺,放声大笑起来。他看透冯云卿说全是反面话,他知道自己条陈已经打动这老头儿心,不过面子上不好公然承认罢。他笑阵,就站起来拍着冯云卿肩膀说:
“老兄,不要客气,你比还差多少?你斟酌着办罢!
回头再见。”
这里,冯云卿送到大门口,转身回来,站在那丈见方天井中对着几盆娇红杜鹃和缸金鱼出会神,忽然忍不住独自笑起来。却是笑声方停,突又扑索索落下几点眼泪;他叠起两个指头向眼眶里按,似乎不很相信掉竟是眼泪。同时幻象在他润湿眼前浮起来:那娇红竟不是杜鹃,而是他女儿笑靥,旁边高高耸立,却是缸大元宝。他轻轻吁口气,急步回到厢房里,沉重地把身体落在沙发上。
他攒紧眉头,打算把眼前各项紧急事务仔细筹划下。然而作怪得很,脑子里滚来滚去只有三个东西:女儿漂亮,金钱可爱,老赵容易上钩。他忽然发狠,自己打个巴掌,咬着牙齿在心里骂道:“老乌龟!这还成话?——何慎庵是存心来开你玩笑呀!大凡在官场中从前清混到民国人,全是比狗还下作!你,冯大爷,是有面子地主,诗礼传家,怎听老何篇混账话,就居然中心摇摇起来呢?——正经还是从田地上想法!”于是他觉得心头轻松些,背梁脊儿也挺得直些,但是另个怪东西又粘在他脑膜上不肯走:农民骚动,几千亩良田眼见得已经不能算是姓冯,却还得姓冯完粮纳税。他苦着脸摇下头,站起来向身边四周围看看;他不敢相信自己还坐在舒服厢房里,他隐隐听得天崩地裂声轰炸,而且愈来愈近,愈加真切!
然而他亦不能再往下胡思乱想。有人把大门上门环打得怪响。他吃惊,本能地踱出去,在门缝里望,看明白确不是来追逼公债项下亏欠韩孟翔或是交易所方面其他关系人,他脸上方才回复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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