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棠老迈身躯在冰寒中渐渐僵硬,眼中光华点点化作星火散去,和陈年灰烬道,归于寂静。
他带着经年之罪从容赴死,世上最后位可指证先东宫当年故人,就此湮灭成灰。
嘉禾九年冬第场大雪,三朝元老,内阁首
杜明棠并未作答,只是沉默地拜伏在地,久未起身。
他这日,清晨迎日出而行,走遍中州四城,看过许多地方,看遍自己这漫长生。
他去看过被烈火焚毁萧家老宅,在那年大火里失去太子,残骸灰烬至今仍有余温,烫在心口。
他去给季贤高堂送去银钱,归还被窃笔墨字画,并愧疚以对季贤虽堪破真相后与他师生情断,分道扬镳,却当真至死都未曾写下半个字指认他不是。
他去看过临安坊义学,走过凋敝寥落街巷,路过混乱嘈杂南城,看过在洪水后流离失所百姓,也顺着十里长街,踏过庄学海送命之路,被大水冲垮雍定门正在重建……他最后来见先行步故友,亲手为自己烧上捧纸钱,坦言十年前犯下滔天大过。
,萧三婚仪未成,太子陨灭于滔天烈焰,机关算尽终成空。
念之差,动之妄,满盘落索。
他在那场大火中明白父亲为自己取字“唯庸”殷切之意,从此步步小心,审慎思量。
……
杜明棠俯下身,好半晌才缓口气。
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瞬中。
权谋之局没有赢家,天地有万古,天下,始终是万民天下。有人为旧时代运转殚精竭虑,有人被新旧时代交替碾成粉末,有人站在新时代废墟上,滚滚向前。
杜明棠长久地拜伏在地,昏黄双眼睁着。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当年田垄间,依山傍水稻田层层叠叠,池绿塘清,风吹稻香滚滚,静如世外桃源,初出茅庐少年人,志气昂扬地顶着被打破头:“贪生怕死莫入公门!连死都不怕,还怕甚宁王吗?”
后来,这漫长甲子过去,兴亡成败多少事……陌上少年,成比宁王罪过更深重人。
“父亲他……”沈玥声音哽着,坚硬地砸进冰雪里,“他对杜相当时筹谋,是否知情?”
杜明棠昏黄眼珠动动,似乎忆起往昔,忆起那个恭谨守礼储君——先东宫太子沈卓,承聪武,守谦仁,心志坚定,为国坚壁,朝野上下清流名臣无不瞻仰东宫贤德,对其寄予厚望。
“不重要……”
杜明棠长叹声,平静地俯下身,以额触地。
“什不重要?为什就不重要?”沈玥冷透身体,在这刻愈发冰冷刺骨,令他不自主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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