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贵屏住呼吸,瞥眼贺表,瞥见最末行字:“……恭惟皇帝陛下万寿圣节,应乾纳祜,奉天永昌。臣裴右安等诚懽诚忭,敬祝万万岁寿。”
正是本朝*员历来用以向皇帝上万寿贺表通用致辞,字不多,字不少。这些时日,各省每日都有大小衙门数十封类似贺表送至,内容千篇律,唯不同,便是主官姓名而已。
李元贵识得裴右安字体,认出应是他本人所书,并非幕僚代笔,这才略略松口气,
身体渐渐就没头几年好,夜间眠浅,时有头痛。今日白天下朝回来,又疼片刻,原因便是那万寿庆典,朝会中,群臣议预备事项之时,身兼詹事翰林学士竟上奏,称东宫关乎国体,乃朝廷大事,宫位却至今空置,朝臣无不焦虑,废太子已守灵多年,盼皇帝借此万寿之机,施恩召回,提点教化,助其裨益,则朝廷大幸,天下大幸。
这奏言虽然半句也没提复立废太子,但个中含义,却是不言而喻。
皇帝登基迄今七载,唯皇子,从前于太子位上被废,送去祖地守陵,这些年间,后宫再无任何动静,又据传闻,皇帝后宫如同虚设,这几年间竟从无召寝过嫔妃。朝臣表面无波,暗中却各种揣测,底下暗流涌动。尤其这两年,朝臣愈发关注此事,渐渐有人推测,皇帝应是有意复立太子,只是寻不到合适契机,如今操办万寿,便有嗅觉敏锐之人,譬如这位詹事大学士,借机上表,原以为揣摩圣意投其所好,却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听罢,勃然大怒,竟当场将那詹事革职,廷杖三十,随后怒气冲冲罢朝而去,留下满朝文武或战战兢兢,或骇异莫名。皇帝回后宫,头痛便也发作,太医过来,折腾好会儿,才慢慢恢复过来。
萧列并未应声,自己擦擦汗,丢下汗巾,问道:“你半夜寻来,何事?”
李元贵忙笑道:“万岁,陇右节度使衙门祝寿贺表连夜送到,奴婢想起万岁吩咐,不敢压下,方才带过来……”
萧列立刻转头,看向李元贵。李元贵便从怀中取出那封打火漆贺表,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皇帝盯片刻,慢慢地接过,启火漆,手定定,终于里头抽出贺表。
薄薄张纸,上头不过寥寥数列字而已。皇帝扫眼,视线定片刻,动不动,良久,目光里渐渐流露出种混合失望怒气,将手中贺表掷在地上,冷笑道:“朕便知道!果然如此!”
贺表飘飘落地,掉在龙床之前。
皇帝万寿大庆,所有不能进京各省在外王府、七品以上文武衙门,按制,概由主官领下属就地行告天祝寿之礼,完毕后,送入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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