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冕真如他所说只是个无辜旁观者,所有错都能归结于沉默吗?当然不是。钟度非常清楚母亲为什疯疯癫癫到那个程度却仍然还在家里住着,没有去精神病院,也非常清楚自己是如何被训练才在人前堪堪架出副绅士且彬彬有礼皮囊。
年幼时候他给父亲行为找种种借口,譬如训练是为好,譬如让母亲在家住是因为他爱她,时间长这些理由他自己都要信,现在想来却是比陈年窗户纸还不堪击。
这些年钟冕时不时就要上演出好父亲戏码,懊恼自己沉默、强调自己无辜,却对自己做那些龌龊事儿只字不提。
他不提,钟度也全当没那回事儿,配合他扮演个傻子,强行忘却那些记忆,不然他还怎能开口叫出那声“爸”,怎能当自己还有个家?
枷锁,钟冕终于沉不住气,低声吼着:“钟度!把你关地下室是你妈!画画是你妈!不是!”
钟度撩起眼皮看眼他那愤怒父亲。这多年过去,老狐狸城府更深,当年他还砸个杯子,如今连发火都是克制,控制着音量,怕隔墙有耳。
钟度太解他,他把面子看得比天重,于是他盯着那张脸,轻飘飘地问句:“那您做什呢?”
“对!什都没做!任由她发疯!可爱她啊,她只有画画时候像个人,能怎办?你说能怎办?”
钟冕表情相当痛苦,好像当真字字泣血,钟度却忽然觉得没意思。
他沉默会儿,再度开口时不可抑制地带上情绪:“爸,咱们之间就不需要这套吧?坦诚点儿不好吗?您当年打着爱名义牺牲儿子,现在又裹挟着所谓爱想把死去儿子复活,粉饰片太平,您觉得可能吗?”
钟度说着甚至笑笑,却难以掩盖话音里疲惫与悲凉:“从来都不恨谁,当年来问您要个答案时候,哪怕您就像今天样扔给句您爱她都是可以接受。现在不是十八岁,早就不需要什答案,只是想把当年那个死去孩子缝缝补补,勉强维持个可以示人残面去过新生活而已。”
钟冕在钟度这番话中或许有过瞬间触动,但他怒火被最后句话重新点燃:“新生活?你新生活就是跟个男人整天不避人地卿卿?你新生活就是深更半夜跑酒吧晚上还在别人家留宿?你把你爸爸脸往哪儿搁?”
他满身怒火,钟度乌沉沉瞳孔中却是片漠然。刚才疲惫消失不见,他开始懊悔自己愚蠢地说些掏心窝话。
不应该,他想。钟冕不会在乎,他在乎从来都是他面子,不是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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