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广林闭上眼,仿佛回到当年他刚辞官时候。
他觉得自己是懦夫,因为他害怕天下学子推崇。茂广林知道那些华而不实赞美将在某日成为绞杀他麻绳,所以他退到朝堂之外,在京城开家私塾。
他没有几个学生,只有附近穷苦孩子为免费粥饭愿意来混日子。可他们心里没有书,课堂上也都是蒙混过关。茂广林恨铁不成钢,又知道世道艰难不怪乎此。他教那几个学生读太公六稻,可他们不愿意学。
他问学生:“树敛若何而天下归之?”学生背不出来,他实在气急,拿出戒尺要打,忽然听见窗外有道稚
老师这辈子够,安之啊,”茂广林抬手,颤巍巍给闵疏擦眼泪,他手太枯瘦,指腹全是粗糙茧子。
“老师……不能再多待会儿吗?……文章还写不好,院子里梧桐树落叶子,……”闵疏难以继续,他觉得自己喉咙里有刀子,涩得发痛。
“很好……老师读安之文章,策论写得好,弟子不必不如师,”茂广林手擦干他下巴眼泪,气息微弱:“安之瘦,听闻你考功名,老师也算后继有人……”
闵疏用力擦干眼泪,勉强露出个笑来,却比哭还难看。
茂广林偏头看着梁长宁,喊:“把安之交给你……殿下要……要好好待他,安之心软……是大弊病!要改!全人者德之轻,拯天下者功之重,莫要因小失大!区区人不足以。”
“看着他呢。”梁长宁说:“老师放心,从今往后管他,守着他,他是老师学生,就是师弟。”
闵疏把脸埋在茂广林床侧,咬牙哭得颤抖。他眼泪是恐惧,他怕自己没老师,更怕自己对不起茂广林托付。
“那年梧桐树叶落得早……”茂广林目光虚浮,仿佛越过仓促岁月,看到小闵疏样子:“你才那点高,白玉团子样,躲在窗子底下偷听,太公六稻听遍就能背,就想啊,多好个苗子,将来读书上朝堂,是个可用之才。”
“太公六稻,最后、最后背次给老师听吧……”茂广林胸中有口浊气,他悠长地往外吐,带着股朽木味道。他是棵参天大树,他早年枝繁叶茂,是寒门荫庇。如今他老,他也愿意把自己当作干柴,为大梁百姓燃烧殆尽。
“文王……文王曰,树敛若何而天下归之……”闵疏声音颤抖,他不敢看茂广林,又心知这是最后眼,再不看就或要悔恨终身。他也不敢背得太快,他怕茂广林最后口气是附在太公六稻上,背完书老师就长绝于世。他像是饥荒中捧着稀饭小孩子,怕数完碗里米就再也尝不到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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