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孩子——姑且把它称为孩子吧,不然叫它什呢?在醒来的间歇,卜绣文的心里真是矛盾极。她不能像只下蛋的母鸡那样,把它做个正常的鸡蛋看待,但她又强烈希望它是完全正常的。假如它本身就是个怪胎,又怎能用它去救早早?她无时无刻不在感觉着它的存在,比个初孕的少妇还要草木皆兵,却又在心里万次对自己说:它不是个人、只是件东西
卜绣文终于知道自己的财产状况。说实话,姜娅是很报效主人的,她最大限度地保全卜绣文的资产,使卜绣文还有维持基本生活的费用。姜娅如同个坚守阵地的士兵。与匡宗元周旋到最后分钟。但是,她还年轻,她不可能为卜绣文殉葬,她还要为自己的前程设计出路。她考取国外的深造机会,就要出国。在同魏晓日商量之后,她战战兢兢地把真相同卜绣文做详尽说明。
魏晓日已经准备好急救的药品。
没想到,卜绣文听到噩耗后,纹丝不动。
“知道。想到。谢谢你。”这是她说过的惟的句话。之后,她就有礼貌地和姜娅告别,然后沉沉地睡着。
魏晓日几乎怀疑那是种浅昏迷。但是,不是。卜绣文是真正的睡眠。于是,他真的相信她已经千百次地设想过这切。她不过问,是因为她在生死相搏中,再无精力照料。当切无可挽救之时,她泰然地接受。
也许种生命的创造过程,比之任何种财富,都更能驱动人的忘与镇定。当卜绣文在个长的不可思议的睡眠之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恍若蚕的蜕皮,已成新人。她洗尽铅华,换上朴素的旧衣,沉稳安宁,如深潭之水,波澜不兴。
卜绣文的人工受精顺利完成。
魏晓日租下南丁格尔竹东侧的小院,由薄香萍布置成简洁高雅的病房,并带着两个护土,专门负责卜绣文的休养生息,留下详尽的记录。
魏晓日每天都来查房,并把情况向钟百行先生报告。先生也不时来探望。夏践石在妻子女儿入院,家遭破产的关头,不失个男子汉的气概。居然在孩子和妻子面前都做得点水不漏,像袋鼠样,既可负重又能跳跃奔走。真真沧海横流,才显出英雄本色。平日被卜绣文的风风火火所遮盖,现在才出演家之长的角色。
卜绣文刚开始对这种静养式的生活,很不习惯。但她疲倦,密集的打击和变更,使她的精神在高度长期的紧张之后,不可遏制地进入松弛状态。困倦和身体的巨大变化很快征服她,初期的日子,每天嗜睡。睡解千愁。那个胚胎在她的睡眠中生长着,掠夺她身体的养分,天比天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