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百行说:“你不听,就算,以后想听也听不到。”说着走回屋里。钟伯母也不答理他,自家找来几根木棒,块草帘,预备在竹林的西北方向,搭个窝棚以避风,也不知到底能不能管事?老俩口年事已高,按说该雇个保姆帮助做些杂事,但钟百行喜清静,多个人走动,就难以集中精力整理医案。钟伯母又有洁癖,别人干的活儿,总是看不上眼。这倒好,同仇敌忾排斥异己,切都是自力更生。
片刻之后,钟先生以食指和拇指,拎着张墨迹未干的处方笺,走到直喘粗气的钟伯母面前说:“老太婆,你也不要瞎忙活。拿这张方子,到大药房去抓药,回来以文火缓缓地煎,滗出汤汁,放在旁待用。再以双倍的水,双倍的时间,熬出第二煎。然后把两煎并在处,放进瓦罐。记住啊,这瓦罐必得是旧的,新的是万万不可的,然后……”
钟伯母拍拍手上的灰土,说:“老头子,你这是让给谁熬药?真不怕麻烦人!”
钟百行说:“这就嫌麻烦?天下比这麻烦的事多去。大夫是不嫌麻烦的。
幽静的小院,散发着古堡般寂寞的气息。几杆修竹,在冬天的劲风中摇曳着,绿中带黄的竹叶簌簌抖动,更平添萧瑟。
人都说,在这样北的纬度是不宜养竹的。钟百行先生硬是不信,去江南诊病的时候,特地带名贵的幼竹回来,种在自家宅院旁边,精心养护。
“老头子,南丁格尔快冻死!”钟伯母叫起来。
外人听,定不懂这是啥意思。聪明人可能猜想是在唤只宠物。其实是钟先生给这祖籍江南迁居北地的嫩竹,借用位伟大的护士的芳名——南丁格尔。
“是吗?慌什?个生命,是那容易就死的吗?大惊小怪。就是真的死,也没什不起的,不过是从种形态转变成另外的形态罢。”钟百行漫步从室内走出,细细地观察会南丁格尔,撕片竹叶,对着太阳看看,然后在嘴里嚼嚼……
钟伯母笑道:“老头子,看你这上心,让想起个人。”
钟百行说:“想起谁?要是郑板桥,你就闭嘴吧。他是竹痴,跟他,道不同。可不喜欢竹。要在北方种竹子,只是为证明这事,能办到。不难。”
钟伯母说:“你至于吗?丛竹子,也不是个孩子。竹叶上落满土,空气质量不是三级就是四级的,你嚼这口竹叶,不知咽下多少细菌。要不要把竹竿烤烤,滴下竹沥来让你尝尝?那倒是味中药呢。”
钟百行笑笑说:“有个成语,就是说你这种人的。要不要听听?”
钟伯母说:“不听。无非是编排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