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以前,邬百灵找我出版沈宣墨自传时,我对着原稿细细翻阅,他静静地等我一个下午,我翻阅完毕后,抬起头对他说:这是你的自传?
当他告诉我,这的确是沈宣墨自传,只不过大部分由他完成后,我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这叫做造假,也涉及侵权。然而,他像对法官陈述一样,将一件件“证据”码好:沈宣墨希望自传能以邬百灵视角撰写的承诺信、沈宣墨与邬百灵之间的“枪手”合同、沈宣墨阐述整本自传大纲逻辑的录像视频。
在当年,我刚刚从新闻界转入出版行业,思维受二十余年记者生涯影响,于是脱口而出:这样不真实的内容,对大众的认知有极大的误导。
谁知邬百灵掩嘴“咯、咯”笑了起来,解释道:沈宣墨的意图,恰恰就在于将大众误给他的过于正面的评价,通过误导的方式,扭转回原本的客观的中立立场。
这一句话不但使我决定参与他们两人的“误导”,同时也对我的后半人生产生了正确的“误导”。
我的记者生涯里发生过一件使我对记者一职深恶痛绝的事。单位里交给我一则专题报道,关于某超大型工厂员工集体失联事件。我带领团队采取兵分三路的做法,一路紧跟警方,一路报道员工家属,但不知为何,家属几乎全部不愿意配合,警方和我们都屡屡碰壁。我只身一人打探工厂内部,最终通过关系,与一名身份为工厂高层的线人取得联络,调查出失联员工全部被禁闭于工厂某幢宿舍楼,楼外有信号屏蔽器。事实系该工厂有虚假项目引诱投资者投资的行为,工厂处于筹备上市的关键阶段,需要严格控制负面信息流出,因此限制全部与虚假项目相关的车间员工人身自由,以保证上市。
我的报道一出,即引起轩然大波。工厂高层超八成入狱,最高负责人负债十亿。正因这则报道,我在新闻界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被赋以崇高地位,获得如邬百灵之类传媒学子的敬仰。
然而,正如邬百灵回忆得无比准确,在《沈传》中添入的我曾对他说过的那番话,一根蛛丝可以扳倒一座大山。工厂事件定性多年后,我无意中与事件当事人——被禁闭的员工之一在路上碰见,对方认出了我,相互闲聊几句,他对我感叹道,当年工厂的那份工作,是他所找过的最好的工作。
我诧异地得知,当年被禁闭的员工全部是自愿而为,因为工厂以每日三倍薪资为封口费。这在同类超大型工厂打工者中十分常见,家属虽不知缘由,但也都知晓:如果身为工厂员工的亲人收拾行李,表示有段时间需要住在公司,电话、微信均联系不上,那么无需惊慌,这代表着他们将收到超高的工资,是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