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我看见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穿得厚厚的棉衣,盖着毛毯的老年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在那里打着瞌睡。
十年的光阴,究竟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到什么程度?
十年之前,我是个无知无畏的大学生,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逼得离开R大。赶走我的人,叫做李祝融。
十年之后,我是个因为“上面有人”,而被强行空降到研究所的外来者,空降我的人,也叫做李祝融。
当年我退学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和学校据理力争。
那时候我还在他手下读书,他找我去谈话,他说:“许煦,你不用退学,年轻人都会犯错,我们不是迂腐的人,不会把生活上的事和学业混为一谈。”
他说:“既然剑桥容得下牛顿,我R大也容得下你许煦。”
但是R大没能容下我。
因为容不下我的不是R大,而是李祝融。
而我也不是牛顿。
我没有再学物理,我考了个现代法学的学位,跑到了南方,在C大教起了书,事实证明,人聪明点还是有用的,我背起法律条文来很快,三年转了副教授。二十七岁那年我当了主任。C大的法学院如同鸡肋,没什么竞争,评职称还是很快的。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物理了。
华教授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好。开门的是师母,她很年轻,才五十出头,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听说我是华教授的学生,又看了看我提着礼物,不像是什么坏人的样子,还是让我进去了。
我记忆中的华教授,是个地道的北方人,身材高大,正当盛年,满头的头发都是乌黑的,动作永远矫健有力,是R大最睿智的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