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竹道:“船后的鱼吃得太好,被吃的人当然不开心——等着被吃的人,自然也开心不到哪儿去。”
夫人柔声道:“沈公子何须担心?你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不会做不该做的事,自然也不会对不该好奇的事好奇——一个又聪明、又乖顺的好孩子,又怎么会有人舍得让你去喂鱼呢?”
沈遇竹淡淡道:“承蒙夫人错爱!然而说我全无好奇之心,倒也未必。只是沈某对自己的处境,稍稍有些成算而已。”
“哦,莫非公子已然知道了我的来历?”
沈遇竹道:“这座艅艎王舟构造恢宏华美,是水乡泽国特有的造物。而当今航贸大国,不在吴,便在齐。可是此间随处可见的槠木构造,又绝非地处南乡的吴国所能盛产。因此想来,夫人十有**是齐人。”船
随着这艘船不肯散去了。
他随着绘蛛行到一间华美舱室前,便听到室内传来女子柔美清雅的声线:
“沈公子到了?请进。”
绘蛛既已将人送至,一语不发,转身便走。沈遇竹只得自己举步入内,应了一声。此间较他暂住的舱室更为宽敞精致。内里以绫罗帐幕隔开,四周不设明燎,只有一盏盏鎏金宫灯燃着磷磷火光,光影摇曳,似虚如幻,仿佛置身水晶龙宫。
女主人端坐在帐幕之后,笑问道:“绘蛛又悄悄跑了?这个没规矩的丫头!沈公子,劳你大驾,将手边的烛台递过来,好吗?”
夫人笑道:“原来如此。被你这么一说,实在浅显得很。”
“事实上,你也根本无意掩饰这点。”沈遇竹道,“您甚至允许女侍仍旧称您为‘夫人’——”
尽管“夫人”一词日渐成为对已婚女性的敬称,但是稍作联想,也很容易让人猜到它的本义:“‘天子之妃曰后,庶人曰妻,诸侯曰夫人。’您的举手投足、行事做派,
沈遇竹端起烛台走去,将灯台放在帐前的几案上。浓碧色的灯油无烟无尘,嗅在鼻间有一种淡淡的麝香。他在那神秘诡异的委蛇祭台内也见过这样的灯油。那照明的长灯能数十年如一日燃烧不殆,其灯油固然并非凡品,而能随意采用这灯油的女子,更非凡人。
沈遇竹坐在一帘之隔的几案前,望着那女子螓首低垂,仿佛正在缝制一件锦衣。如这般尊贵骄纵的女人,合该听纤手撕裂缯帛、如意击碎珊瑚的声响,怎会在昏昧的光线之下,损伤目力,只为了绣一件衣裳?
他正在沉思,夫人已开口问道:“前三日与公子手谈对弈,尽欢而罢。本以为公子也乐在其中,怎么却见公子日复一日地消沉起来了?”
沈遇竹叹一口气:“吃得太好。”
夫人低低地笑起来:“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吃得太好也会叫人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