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想到,今日令大内禁中内都堂六部乃至秘书省同诸馆阁大为震动这封草诏,竟会被她三言两语间就化作误会场。
更想不到是,她竟然连请罪折子都拟好,好似是早知他会来,所以特意在此等着他来问罪样。
这是在逼他不得不信她说话。
可他又如何能真相信她说这番话?
即便她从前无经验,也不可能当真会傻到把废稿当成草诏誊抄入宣,而拟好诏书在发往内都堂前又怎会没人再查遍?
便是此时这制诏厅中屋子翰林学士承旨们,又有谁敢像她这样无所谓地问出这句话来?
且还用如此冠名堂皇祖制来压他。
他知她最会装模作样,更知她这语字后必都藏弯弯心思,只是此时此刻他是真怠于再同她周旋,更不想看着她这双貌似清湛无辜眼。
指节僵冷不已,只消动,就觉骨头都在轻嚣。
“孟廷辉。”
水渍,和方才她没有拾干净细碎瓷渣。
她就这跪在那里,膝盖处绯色官裙被微微浸湿,膝下有碎瓷边角露出来,容色恬淡,眼里水光润明。
昨夜留院人里,有她。
他听得很清楚,可眼底寒意愈重,又问遍:“除你之外,还有谁?”
她竟然对他微笑,轻声道:“自朝开国以来,夜里翰林院锁院之后便不得允人再入;除皇上以外,任是三公重臣都不得逾矩,敢问今夜殿下是因何要事而坏这规矩?”
但她既已这般说,翰林院老臣们更不会开口相驳——她个人把所有罪责都揽
他开口,却只叫声她名字,再无字。
她低眼,知冷暖懂进退,听得出他那三字下戾气有多重,当下垂袖,伸手从袖袋里摸出本薄折,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呈至额前,“昨夜诸位学士、承旨奉命拟诏,臣以修撰之身在旁祗候,待草诏拟毕后誊抄入宣。可臣之前位低历浅,未曾于夜里留院祗候过,昨夜乃是头回,因而不懂规矩,错将废稿当成草诏誊抄份。今晨舍人将抄本呈去内都堂给殿下看前也未及详查,乃致殿下如此动怒,竟不顾坏祖制而夜里来院问罪,此种种俱都是臣之失责,这是臣请罪折子,还望殿下息怒。”
人人愕然。
身后翰林院诸人谁也未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可纵是心中再惊再奇,面上也作不动声色状。
他脸色亦是遽变。
在场众人谁人不知其因,偏她能对他问得出口。
方怀在后皱眉,抬头看她,旁边几人目光也略有所变,皆是替她捏把汗。
英寡坐着,盯着她。
是因何要事?
自今晨至此刻,大内中还有谁不知道他缘何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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