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是被渐亮的天色照醒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发现旁边没人,看见不远处宋唐抱着树杈睡得东倒西歪,几乎快要滚下斜坡。
他走过去,嘿了一声:“你荒山野岭里睡觉还梦游啊?”
宋唐昨晚心里乱的要命,不闭眼睛都忍不住胡思乱想,瞪着星星大约四五点才眯着一会儿,被叫醒时比李渝更懵,一副刚睡醒搞不清的惺忪脸。
李渝心想自个的能耐真的越来越大了,携带未成年人夜不归宿,两人还去芦苇荡里睡了一晚,这谁说得清楚啊?等着挨柳小春一顿削吧。
不想看他伤心。
想……抱李老师,不,是李渝。
想亲他。
夜幕折射出少年最原始赤裸的欲望。
宋唐愣了一下,像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住,手指悬停,甚至不敢再靠近。
秋虫鸣声清越,李渝说着说着犯了困,不知道什么时候阖上眼皮。
梦里依稀是清冷的星和繁重的霜露,他有点冷,蜷起身体试图取暖,而后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鸟羽似的覆盖上来,单薄的一层,并不厚重,却挡住了入侵的冰冷,让人由衷地感到温暖。
李渝紧皱的眉逐渐舒展,僵硬的身体放松,呼吸开始匀长。
宋唐把铺给李渝的衣角捋平,他只剩了件单衣,却像肾上腺素分泌过量似的,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寒意,静静地凝视了李渝埋进衣领的睡脸好一会儿,悄悄把头凑过去,单掌遮挡在他紧闭的眼前,晃了一晃,小声说。
“不开心,消失。”
李渝眼皮动了动,稍微换了个姿势,温热的鼻息扑来,宋唐吓得被烫了似的,赶快收回手,心跳如擂鼓,一时连看着李渝也仿佛是种亵渎,慌张别开脸,做了无数次深呼吸,挪到离李渝八丈远的地方,背对着他。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其实天色太黑,什么都看不到,他却做贼心虚,飞速地瞟了一眼又扭回来,规矩地坐着,腰板被李渝拍过后就格外笔直。
像只威风凛凛的,忠心护卫主人的犬类。
好像山风再也无法使他弯折。
*
这是宋元跟同学学的花样,每次惹他不高兴,就把宋唐的眼睛遮住,然后说:“生气!消失!”
宋元还小,本身就听话,表情天真无邪,宋唐当然不能和他真的发脾气,但李渝呢?宋唐不知道自己的迷信有没有用,他抽回手,看见李渝的眼尾仍然挑着淡漠的弧度。
于是指尖重新回到李渝面前,像是要在悲伤的眼角画一道上扬的弧线。
堪堪停留在睫毛末端,也许一秒,也许十分钟,也许更久。
咫尺之距,宋唐的心却仿佛在滚油和冷水中反复煎熬,狂喜,羞怯,酸涩种种感触一晃而过,在一片默然的寂静中滋生出了悄然庞大而不自知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