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杏春岔开腿在车厢里坐着,瓜子大的小脸上露出了无措,她合拢双腿,试图坐得规矩些,又好似不知女人该怎么坐,抓耳挠腮,杏眼急得绽成了弓形。不待她弄清女人有什么规矩,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徐徐停下。
杏春丝毫不见惊慌,转头就忘了方才难安的狼狈,纤细的腿跨一大步直接越过掀开舆帘的仆役,当着众人的面,从半人高的轿子上大马金刀地跳下,胭脂红的纱裙不修边幅蹭了满地尘灰。
伫立一旁的苏公公在盛光下面色难辨,嗓音像破锣:“上官小姐性子当真活泼,不像深闺里养的。”
黄府同行的几位下人均是垂头不语,那假扮上官府千金的杏春可好,开口便是“本尊”,不知是看多话本还是吃错了药。
也许是意会到自己说错了话,杏春酥手撑于腰际,缄默不语,浅笑间梨涡浮现,虽说姿态仍如粗迈男子,但确实正常多了。
【炽热到要把他的魂魄身心都烫化了。】
“杏春!”黄府总管手撵左相大人留下的密信放入袖中,高声骂道:“再不走便要了你的脑袋!”
左相黄裕今儿个上朝前递信给他,信中吩咐他备好宝马香车,把侍女杏春送去宫中,替代上官大人宠爱有加又不曾露面的嫡女参加陛下的妃嫔选秀。府中现下人心惶惶,却都不敢贸然逃跑,总管便是其中之一。
纵然他心中有千哀万怨,作为丞相府中唯一的顶梁柱,总管是一点儿也不敢把情绪写在脸上,喘两口气,又回头去寻那个温顺如羔羊般柔弱的江南女子。
侧着身子将密信丢入熏香炉中,中年男子终在无人的角落,对火折子叹了口气。
苏公公:“听说上官家嫡女平日素喜青衫——”
杏春反眉一皱,心中咕哝着臭太监什么品味,分明红衣更好看,嘴上却道:“小女要嫁陛下,心中欢喜,便穿得喜气些。”
苏公公刻意剃的细眉一挑,挑剔地瞧了杏春半天,眼珠从左晃到右的同时从右侧转身,轻飘飘地说:“随我入宫,先检查一下身子
杏春又不是自小被悉心调教的深宫闺秀,只是会点粗活计的下人,莫说博得陛下欢心,在那深不见底的潭水里不知道能挣扎几天就会尸骨无存,沉也无骨灰可沉。
总管仰头,从偏殿四合院的檐顶深深望了眼翠色的天,听见杏春的应答便急忙低下了头,粗糙皲裂的指腹抹了把眼角,麻利走出去安排杏春上车。
他只是不明白,熬过了兵戎相见,怎么会有人连太平盛世都熬不过了呢?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皇宫,黄府中的下人却在几个时辰后被一网打尽,彼时左相早已先仆役一步受无上苦痛折磨的牢狱之灾。
变数不断,一朝风流人物也终究沦为阶下囚-